沈頌林冬11
那弟子見沈頌的臉色不太好,忙地寬慰道,“師姐常年在外,已經習慣了,大師兄也彆太擔心,說不定過兩日就回來了”
那弟子還想繼續說,有大師兄在,師姐不會走太遠,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便見沈頌手一伸,剛遞過去的幾個藥包,又被塞了回來。
弟子一愣,“大師兄”
沈頌回頭進屋,同樣拿走了擱在桌上的一把劍,下了山。
等到沈頌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前,那弟子才反應過來,不可思議地輕聲嘀咕,“大師兄,是,是去找師姐?”
那可是百年奇聞。
不隻是那弟子覺得稀奇,城外的暗樁,在看到沈頌親自提劍上門,打聽林冬的消息時,也覺得這世道,當真是難以揣測。
十一年了,林冬追,沈頌跑。
一個想法設法地打聽他的行蹤,一個東躲西藏,生怕被她找到。
這樣的局麵,竟然還能反過來演上一回。
“三爺放心,小的這就沿路傳訊,一有林姑娘的消息,立馬知會三爺。”驚訝歸驚訝,暗樁的人還是得儘心儘力地辦事。
沈頌跟著林冬的足跡,趕了一日的路,這會剛出長安,天色已黑透,夜裡也沒再走,安置在了暗樁。
暗樁是一間賣酒的鋪子,唯一一間能拿得出手的屋子,還是林冬借住過的,“林姑娘曾在這住過不少回,說喜歡這屋子臨江的窗戶,小的一直沒讓人動,每日都有派人過來打掃。”酒鋪是出長安城的第一個暗樁,這麼多年,林冬早已成了這裡的常客。
暗樁的人一直留著屋子,等著林姑娘上門,怎麼也沒料到,林姑娘沒來,今兒卻等來了沈頌,“三爺先住下,若是有什麼需要,隨時吩咐,小的就不打擾三爺了。”
暗樁的人正要關門時,又想了起來,指著屋內木幾上擱著的兩個壇子,道,“上回林姑娘托我釀的兩壇子高粱酒,已經釀好了,這回三爺過去,正好稍給她。”
“她喝酒?”
沈頌將劍擱在了桌上,聞言回過頭,穩沉的目光中,多了一絲疑惑。
暗樁的老爺子,姓劉,人稱劉叔,一愣之後,笑著道,“林姑娘的酒量,說不定還在三爺之上呢,還曾埋怨我這裡的酒,不夠烈,醉不了,每回過來,都要提兩壇子上來。”
林冬的酒量如何,沈頌曾見識過。
他生辰那日,她從外麵提了一壺酒回來,“師兄,聽說酒後壯人膽,要不晚上咱倆喝兩杯,增進增進感情。”
他沒領情,肅然地看著她,“誰讓你買的?”
她沒聽他的,開了酒壺蓋兒,嗅了一下,又給他湊在了鼻尖,“挺香的,師兄聞聞”
他從她手裡奪了過來,遞了個茶杯過去,“姑娘獨自在外,不宜飲酒。”
她也沒反駁,接過了他遞過去的那杯茶,偏著頭,一雙眸子受寵若驚地盯著道,自豪地道,“師兄這是關心我嗎?”
他無奈抬頭,還未開口,她便笑著捧起了跟前的茶杯,“師兄沏的茶真好喝,師兄放心,我滴酒不沾。”
儘管給他保證了,夜裡躺下後,他還是聞到了一股酒氣鑽進了被窩,且還聽到了她無不委屈的聲音,“這東西聞著香,怎麼我隻喝了一杯,心窩子就燒得慌呢,師兄你聽聽,我這心怎麼跳得這麼快。”
“林冬。”
“要不你摸摸也行”
大半夜的他,被弄得一身燥火,煩躁地爬起來,給她熬了一碗醒酒湯,“喝了,若是還有下回”
“若是有下回,師兄再給我做醒酒湯唄。”
他看著她酡紅的臉,笑得爛漫,絲毫沒有心軟,無情地丟了一句,“若有下回,你不必再進我屋。”
她愣了一陣,失望地“哦”了一聲後,再一次保證,“師兄,我再也不喝了,你彆攆我走成不。”
從那之後,她倒是說話算話。
這些年,靈山、巫山的宴席上,她的酒杯都是乖乖地擱在了他的跟前,從不飲酒。
冷不丁地聽到她會飲酒,還有如此酒量。
沈頌疑惑也是自然。
劉叔見沈頌沒再出聲,轉身便替他關上了門。
沈頌緩緩地坐在了床榻上,夜色沉靜,那腦子裡的淩亂,在進入暗樁的那一刻,才慢慢地沉澱了下來。
他為何會追上來,還到了此處。
起初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行動先行於腦子,等意識過來,自己已經追到半路上。
打探來的消息,林冬並沒有去長安內的幾個山頭,而是出了城。
長安以外,江湖的勢力也越來越大,一個姑娘行走在外,即便有再好的功夫,也會有風險。
就算如她所說,他們隻是師兄妹的關係,他也不能坐視不管,任由她去犯險。
他得保證她的安危。
有了這個理由,他打探得正大光明。
夜色沉靜而漫長,沈頌去了裡間洗漱完,回到床榻前,敞開的窗外,是一條奔騰的江流,能聽到潺潺的水流聲。
沈頌立在那,瞧了一陣,腦子裡不由浮現出了林冬靠在這窗戶邊的模樣。
不過是一條普通的江流而已。
並無特殊之處。
沈頌不明白她為何會喜歡這,不過她喜歡的東西似乎很多,喜歡熱鬨,也喜歡清淨,生活中她並非是個挑剔之人。
她曾同他說過,“有師兄的地方,都是好地方。”
沈頌疲憊地捏了捏太陽穴,曾經那些從不當回事的記憶,如今一點一點地爬上來,無休止地擾了他好幾個日夜,沈頌終究沒有忍住,揭開了桌上的酒壇子。
酒水入喉,火辣辣地燒。
腦子裡的回憶,終於驅散了一些,沈頌也走到了那扇窗前,緩緩地倚在窗邊,夜深人靜,隻餘下了河流的奔騰聲。
在那窗便呆了一陣,沈頌才察覺出了這處的特殊。
彆說是他咳一聲嗽,就算此時這屋子裡有人放聲痛哭,那聲音必定也混進了河流聲中,絲毫聽不到。
喉嚨裡的一口酒,吞下去時,不再流暢。
沈頌將目光從那河流處挪了回來,無意地落在了窗邊,上頭一排用刀劍刻出來的小字歪歪扭扭,卻還是能看得清楚,“師兄,我想你了。”
沈頌的眸子突地一顫,喉嚨間的哽塞愈發明顯。
他曾經嫌棄,躲避她的每一個日夜,都曾是她懷著思念而煎熬的日子。
沈頌盯著那一排歪歪扭扭的一行字,心口隱隱有了疼楚,他自來穩沉,就算當初知道薑姝心裡隻將他視為表哥,也從未如當下這般煎熬難受。
酒水割喉,沈頌沒再飲,彎身將酒壇子擱在了床邊的閣樓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