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1 / 2)

沫寶隻有在照片裡和視頻裡見過徐嘉木。

她還記得,第一次看見那張大樹背景的照片時,她好奇問黃姨:“為什麼,頭發是白色的?”

黃姨當時神色微微閃爍,似乎觸及傷情,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溫柔地告訴她:

“因為哥哥生病了。”

“生病了?”沫寶偏了偏腦袋,不明白:“會痛嗎?”

黃姨愣了一下。

沫寶從小身體就好,從來都沒有生過病。但是她看見過自己那同父異母的哥哥,因為發燒脫水難受得滿地打滾。

從那之後,她就以為生病了都會很痛。

黃姨顫抖說道:“會。”

身體痛,心理上更疼。

不僅要忍受身體的痛苦,還要承受異樣的眼光。無論是歧視的、惡意的、嘲笑的、怪異的、同情的,都讓他們母子兩感到極其地痛苦。

他們何不想像一個正常人活著?

不想被當成‘怪物’,也不需要被同情。

不幸中的萬幸,他們最終定居在百鳥鎮一個小區內,那裡的人善良、熱情,不會用怪異的眼光看著他們母子,更不會排斥和刻意地同情。

可人哪能永遠躲在一個地方?

要想為了兒子好,要想讓他快樂,讓他去學習他想學習的東西,就隻能讓他出去遭受那些異樣的眼神。

小時候還會抱著她哭,問為什麼大家會罵他怪物的孩子。現在長大了,從學校回來隻會告訴她:沒事,大家都很照顧我。

越想,黃姨越是心疼。

沫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

“呼呼,讓哥哥呼呼就不會痛了。”她用笨拙地語氣安慰著黃姨。

黃姨含著淚水笑了起來,“好,我會把你的話帶給嘉木哥哥的。”

從那過後,黃姨就像傳話筒一樣,給他們傳話。一開始隻是傳話,後來又會互相錄視頻給對方看。

這讓一直被關在小屋子裡的沫寶,第一次有了‘朋友’的感覺。

但她沒想到,第一次見麵會是這樣。

徐嘉木身上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但他卻還能動。

是喪屍嗎?大黃說看見喪屍要躲起來,可是,他是嘉木哥哥,也要躲起來嗎?

沫寶沒有動作。

嘉木哥哥變成喪屍了,黃姨呢?她還在不在他的身邊?

想到如此,沫寶向他走了過去:“黃姨呢?我來,找她了。”

才走了幾步,一股冷風襲來過來,麵前的徐嘉木像是一道殘影出現在她的身邊。

下一刻,她的脖子被一隻冰涼沒有溫度的手抓住。

沫寶先是茫然,後來感到呼吸難受,張著嘴像是一條臨近死亡的魚。

她看著抓著她脖子的人,瞪大眼睛,艱難說話:

“我是……沫寶,照顧我的……黃姨……嘉木哥哥。”

脖子上手一鬆,沫寶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大喘氣,眼淚嘩嘩的掉。

她抬起頭,滿臉通紅,連眼睛都腫了起來。

嘉木哥哥變成了喪屍,黃姨是不是也變成了喪屍?

大黃說過,一旦變成了喪屍,那麼就沒有任何理智,成為了一具不會思考沒有靈魂的喪屍。

眼前的徐嘉木和她所認識的徐嘉木好像一樣,又好像不一樣。

那雙總是溫柔得很像黃姨的眼睛此刻冷冰冰的,沒有任何感情,連眨眼都不會。

沫寶顫抖著手,拽住了想要離開的喪屍,她語氣急促,語序混亂說道:“答應過我,黃姨,帶我離開,我來,來,找她,等等,不走,帶我見,見,黃姨……我……我……”

麵前的喪屍奇跡般停住了腳步。

沫寶看著他。

“嘉木,哥哥?”

隻見麵前的喪屍忽然抓起她的衣領,以輕盈的姿態跳上了樹,越上了高高的建築,在其中窗戶、樓道中穿梭。

沫寶被他像是雞崽子一樣提在半空。

她在空中動彈不得,大風仿佛是刀片一樣吹得她臉頰刺痛、睜不開眼。

嘉木哥哥這是準備帶她去哪裡?

不會是想把她當成存儲糧吧?畢竟變成喪屍之後,就隻會想吃人。她見過樓下便利店的老板,變成喪屍之後,把他平生疼得恨不得捧在手心的小兒子啃得隻剩下了腦袋。

她想張口說話,但才微微一張嘴,就被灌了一肚子的風。

終於,到了目的地。

徐嘉木把她放在了陽台上,觀察她慢悠悠從地上爬起來,揉著臉,拍著身上的灰塵。

好像要把她所有的細節都收入眼底。

不過那雙血紅色的眼珠,任誰看見了都會害怕。偏偏麵前的人,並沒有害怕的表現。

這一世的記憶,好像和前世一樣,又不一樣。

沒變的是,擁有白化病的他常年遭受歧視、欺負,為了讓媽媽不難過,他懂事之後就不再把被欺負的事情告訴媽媽了。

他想通過努力學習改變自己,明白人活著的意義。讓所有人明白,就算是生存如此艱難,他也比他們更強。

然後還沒到大學畢業,末世就來了。他因為昏迷在家躺了足足數天。

一開始是完全沒有任何意識的昏迷。

後來,他腦子清醒了,但身體卻醒不來。他聽到了外麵的尖叫聲,恐怖的嘶吼聲,母親的哭泣聲,以及每天都有流食喂進他的嘴裡。但很可惜,那些流食都流了出來。

後來有一天,沒有食物了。

母親決定單獨出去尋找食物,當時他心裡就算拚了命一樣想爬起來,瘋狂地叫著,躺在床上的他卻像一具屍體一樣,一動不動。

還好,母親安全的回來了,還帶回了不少的食物。

但很快,麻煩就找上門了。

一群操著外地口音的人闖進了屋子裡,搶奪母親的食物,母親護著食物哭著祈求說留一點給她的兒子,她的兒子還在生病。

那幾人一聽生病,打開臥室門果然發現了正在昏迷的徐嘉木,那幾個本來就麵露煞氣的男人頓時激動了起來。

他們說末世了,罪魁禍首就是這些昏迷的人。這些昏迷的人會變成喪屍,會吃人,凡是被他們咬中的人都會被感染。

要想世界恢複安寧,就隻能把這群罪魁禍首殺掉!

媽媽見他們想要殺死他,奮力阻攔,結果卻是被誤傷,一棍子敲中了腦袋,當場死亡。

徐嘉木終於能控製自己的身體了。

他並沒有察覺到自己身體的異樣,他現在隻想撕碎他們、吸食他們的血肉、把他們的腦漿從腦袋裡掏出來、然後,殺掉他們。

這一世依舊和前世一樣,即便他提前預知了情況,明明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可依舊控製不了身體。

等終於能控製得了身體,媽媽的呼吸聲已經停止了。

彆說活著了,就連變成喪屍這麼卑微的祈求都辦不到。

直到現在,他才想起,和前世好像又有一些不一樣了。

沫寶。

一個和他一樣生病的小女孩。

她有著兒童自閉症,從小就被殘忍的父親和後媽關在了小屋子裡。媽媽見她可憐,總是偷偷地照顧她。

忽然有一天,媽媽說想給他錄視頻,給那個小女孩看。

從那之後,他偶爾會和那個女孩視頻來往交流,知道她叫沫寶。大多數時候,徐嘉木過得不如意,心理壓力大,打開沫寶的視頻,總會被那雙純淨的眼睛和稚嫩的語氣治愈到。

徐嘉木不知道這一世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變化。

因為前世的時候,母親雖然也在給一家富豪做保姆,卻從來沒有聽說過還有一個可憐的自閉症小女孩。

也許從重生開始,這一世就已經和前世不一樣了。

不過既然不一樣了,為什麼他還依舊拯救不了媽媽。

“嘉木哥哥,你帶我來找黃姨嗎?黃姨呢?”沫寶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走上前問徐嘉木。

既然嘉木哥哥還沒打算吃她,應該可以趁他準備吃自己之前找到黃姨吧。

沫寶心想道。

徐嘉木低頭看她。

他的眼珠子根本動不了,所以隻能做出這樣的動作。自從重生之後,他便知道,自己和彆的喪屍不一樣,他擁有思想,有著人類的記憶。

也許彆的喪屍也是一樣,卻不像他這般能夠控製自己的身體。

不過,徐嘉木又能感覺到,自己和活著的時候有著極大的區彆。

冷血,對一切生命無法產生任何共情。至少在活著的時候,彆說殺人了,他連殺一隻雞都做不到。

現在他卻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殺掉很多人。

不過這些人都是想殺掉他,結果卻是被他反殺。

在沫寶渴望地眼神中,徐嘉木來到了客廳簡陋的靈堂前麵。

說是靈堂,不過是一壇骨灰,一張照片。

沫寶呆滯地看著骨灰壇子後麵的黑白照片,說道:“黃姨,她呢?”

徐嘉木伸出手,摸了摸骨灰壇子。

意思很明顯,但他不知道沫寶懂不懂。應該能懂,自閉症雖然很難正常交流,卻是很敏銳,能察覺到很多正常人都沒法察覺到的事情。

沫寶想走過去,剛提起腳,忽然腳一軟,坐在地上。

她從地上艱難地爬了起來,撐著桌子站了起來,慢慢來到了骨灰壇子旁邊。

她先用手指碰了碰壇子,又用臉頰蹭了蹭骨灰壇子,一雙本來就紅彤彤的眼睛像是要滴出血來一樣。

她的喉嚨忽然發出怪異的叫聲,充斥著絕望:“啊,啊……啊,啊……啊!”

明明沒有眼淚,徐嘉木卻能感到她極其痛苦。

像是被感染到似的,他腦子裡前所未有的煩躁,有那麼一瞬間,他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

怎麼會這樣?

明明她身上沒有任何異能。

難道是因為自己被她的痛苦給影響到了嗎?畢竟自從變成喪屍之後,因為媽媽的死,他雖然能感到自己的生不如死,卻無法表現出來。

沫寶抱著頭大叫了起來,嘉木哥哥說這壇子裡裝著黃姨。可明明這壇子這麼小,怎麼可能裝得了黃姨?

可是她聞到了,聞到了壇子裡的味道。

和黃姨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她忽然想起每次她說要找黃姨,大黃都是欲言又止,大黃早就知道黃姨活不了嗎?

沫寶很痛苦。她從來沒有這樣過,心臟刺痛得好像快要碎成爛泥。為什麼,為什麼她不早點來?

為什麼一直要等,為什麼要固執地等著黃姨會來接她的承諾?

沫寶把壇子緊緊抱在胸口,雙眼失去神采似的癱坐在地上,“黃姨。”

稚嫩的聲音喃喃說道:“我來,見你了。”

不會再被聽到了。

黃姨也不會點著她的鼻尖低下頭和她溫聲說話了。

就算是被誣陷把同父異母哥哥推下樓梯的時候,她都沒有這麼痛苦過。

“還給我。”徐嘉木把她懷裡緊緊抱著的壇子拿起來,繼續放在靈堂上。

沫寶想去搶,卻被他一隻手擋住臉,任由著她怎麼撲騰都撲騰不過他的五指山。

實在嫌她煩了,就把她捏起來關在臥室裡。

沫寶像是小雞仔一樣一屁股坐在軟踏踏的床上,不等她爬起來,臥室門的關上,從外麵被鎖上。

她跳下了床,趴在門口,軟聲叫道:“嘉木哥哥,開開門,見黃姨,讓我,好不好。”

外麵沒有聲音。

喪屍不會說話,徐嘉木自然也不會說話。

沫寶終於哭了出來,她的哭聲像極了一隻小野獸,又可憐又滲人。

似乎是哭累了,等臥室裡沒有動靜聲,徐嘉木才打開門。

看著趴在門邊已然睡著了的小女孩,他把人抱了起來。很輕,輕得像一團軟綿綿的棉花。

把人抱到了床上之後,徐嘉木才走出去鎖住了臥室門。他像是來的時候一樣,輕輕一躍,跳出了窗口。

時間慢慢地來到了中午,天空的巨輪正當中間。每到這個時候,喪屍都不知道躲在了什麼地方,即便是在百鳥鎮裡,這個時間在街上遊蕩的喪屍也較為稀少。

徐嘉木來到了附近的超市,超市裡除了淩亂了點,很多東西都不缺少。

他在收銀櫃邊拿了一個袋子,往裡麵裝了一些打開包裝就能直接食用食物。

像是餅乾、麵包、罐頭之類的。

至於水果和熟食區他看都沒有看過。

誰知道那些東西是不是被其它喪屍沾染過。

沫寶沒有睡多久,又醒來了。

她茫然地從床上爬了起來,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跑到了床上睡覺。

不過這張床是黃姨的嗎?

她低頭嗅了嗅,隻能聞到一股淡淡的味道,好像有黃姨的味道,但太淡了,淡到幾乎都聞不到的地步。

為了尋找到關於黃姨的更多跡象,她從床上下來,來到了書桌和櫃子旁邊,搬著板凳站上去。

看著上麵密密麻麻的書,她傻眼了。

不認識的字。

不懂的音符。

看不懂的詞彙。

這顯然不是黃姨的房間,而是徐嘉木的房間。

沫寶又難過了起來,坐在板凳上趴在書桌上開始抽泣著。

忽然她發現了書桌上擺放著一個相框和相冊。

她拿起相框一看,是黃姨和徐嘉木的合照。看起來已經是好幾年前的照片了,照片上的黃姨頭發全是黑色的,很年輕,哪像現在黑發中摻雜著白色。

沫寶輕輕撫摸了照片上笑得很溫柔的黃姨,又用臉頰蹭了蹭。

結果隻蹭到冰冷的相框。

她已經好久沒有看到黃姨了。想著,她眼眶又紅了起來,還腫得高高的。

她看了看四周,聽著外麵的動靜聲。

嘉木哥哥看起來不在家,她看一下相冊應該不會被發現。

想著,她不由自主地拿起了相冊。

相冊很大,很重。她本以為相冊裡大多數都會是徐嘉木的照片,沒想到裡麵大多數都是黃姨的照片,倒是徐嘉木單獨的照片非常非常少。

沫寶非常喜歡這個相冊,越看越喜歡,喜歡得恨不得把它藏起來。

不過黃姨說過,不能擅自拿彆人的東西,所以她不能拿走。

沫寶有些委屈地抿著唇。

即便她翻得再慢,相冊也很快地翻到了低。到了最後一頁,她愣住了,她看到一張熟悉的扭扭曲曲的字條。

上麵寫著:希望嘉木哥哥永遠不會痛。

她明明記得,她寫這個字條的第二天,好像弄丟了。怎麼會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