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出了實據, 其餘的就不是楚旻要操心的了。她托楚晏在朝中留神打聽,便得知大理寺少卿果然將一並證物呈送太上皇禦覽,理藩院並大理寺會審巴爾丹和賽哈萊。
事涉侵占公主嫁妝, 那就不是家務私事, 而是一件要稟上處置同有司會審的大事了。果然此事一傳開, 就引得整個京城大嘩——竟然還有如此大膽的人!
這下一弄,就連京中迎了公主出降的人家上折子要徹查此事了,趕緊跟納遜撇開關係, 不然顯得自己家也想法子侵占公主嫁妝似的。
為防蒙古勳貴有怨言, 太上皇欽點了兩位德高望重的蒙古老伯爵旁聽。甚至叫到禦前, 令大理寺少卿將一應證物全交給兩人觀看。
據傳當時兩位老伯爵就掩麵痛哭, 自稱無顏麵見老皇上, 跪地磕頭不止,再三痛斥納遜辜負皇恩, 竟軟禁公主、私吞公主嫁妝!
換了宮內監擅長刑訊的好手過來,賽哈萊和巴爾丹連一輪刑罰也沒撐過去就老實交代了。
原來兩人竟也算青梅竹馬, 隻不過後來巴爾丹承襲了父祖的醫官, 跟著家人遠走。賽哈萊家中窮困,卻一直毫無出路。直到納遜行獵偶然間看上了容顏上佳的牧羊女,見色起意納進後宅,卻又沒多久就失去了興致, 冷落下來。
賽哈萊在草原上自由自在慣了,本來仗著容色,在那一片草場上都受年輕小夥子們追捧,性子驕橫,來了納遜這裡,那些側室們豈又是好惹的?賽哈萊沒少真被打得起不了床。
巴爾丹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那些人到底也不敢真讓賽哈萊死了, 胡亂點了一個蒙醫過來醫治,竟正是賽哈萊幼時的情人巴爾丹。
巴爾丹也是一直沒有妻室,醜的他看不上,漂亮的看不上他,心中還多少有些掛念當年的賽哈萊。兩個一遇便是乾柴勾動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這兩天楚旻和鐘淵處不住地遣人往來,來回稟報最新的消息,故此巴爾丹一招,這裡正等著的楚旻和黛玉就知道了。
“這麼說,就是他們兩個合謀謀害
嘉成公主?”黛玉聽了藿香的稟報,心內卻覺著不大對,忙對楚旻道,“姐姐,我覺著還有隱情。”
見楚旻看了過來,黛玉端著杯八寶茶,認真分析道:“賽哈萊雖然出身寒微,但在納遜身邊也有年頭了,該知道規矩的。”
“即便她害死了公主又如何呢?難道公主去了,她就能成為納遜的嫡妻嗎?彆說我不信,就是她自己,經了冷落就該知道,納遜待她也並沒有什麼真心。公主去了,納遜也絕不肯讓一個奴隸之後做他的正妻。”
“蒙古貴族中門戶觀念甚重,即便如今已經不再有新的奴隸,而是仿效中原改為類似佃戶一樣,可當年奴隸之後仍然讓人看不起。納遜更不肯了。”
楚旻讚同地點點頭,接口道:“納遜是老成國公次子,爵位輪不到他。紮薩克和盟長之位並不能繼承,反倒我朝一直有舊例,對公主的庶子一樣會加恩賜爵位,少說也是個五品的輕車都尉。”
“倘或說她為了自己這個還不知道男女的孩子日後的前程要害死嘉成公主,那說不過去。”
“依著皇上對嘉成公主顯示出來的寵愛,怎麼也要額外加恩個子爵罷?她是糊塗了還是瘋了,卻要做害公主這樣百害而無一利的事。”
兩人沉默下來,都靜靜思考,半晌,楚旻方道:“我覺得恐怕更有可能下手的還是納遜。但納遜到底為了什麼,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兩人正說著,便見蘭香從門外匆匆進來,福身道:“公主,二皇子那邊方傳來了消息。”
“巴爾丹招說,是納遜指使他下毒謀害公主。原因是公主待他一向冷淡高傲,納遜受不了她的性子,本就起了殺心。這次賽哈萊懷孕,他曾向公主討要一件鎮宅辟邪的佛像,卻被公主以章康皇後遺物的理由拒絕,就惱了。”
“正好賽哈萊也看公主不順眼,一直對她當年對自己不聞不問懷恨在心,添油加醋幾句,納遜更著惱了,便找他要了一包毒藥,下在點心內。讓賽哈萊身邊的侍女送去給嘉成公主。”
“誰知公主福大命大,竟不曾中毒,
反倒可憐了那四個侍女了。”
“聽起來倒是能圓。”黛玉蹙眉道,“可細究卻好笑得很——納遜是什麼心,能為了這麼點子小事就下毒要害死嘉成公主?”
“早姐姐就說了,”黛玉轉頭跟楚旻道,“納遜深受皇恩,且憑著嘉成公主他才能這樣顯赫呢,沒的為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要自己把自己的靠山給推了的。”
楚旻頷首,卻沒有接著黛玉的話問下去,反而問蘭香道:“巴爾丹隻招了這些?賽哈萊懷孕時間對不上一事呢,巴爾丹怎麼說的?”
蘭香忙道:“二皇子著人也特意問過了,巴爾丹說是賽哈萊原本有孕八個月多了,卻在納遜從圍場回來之後的一次行獵時逞強跟著要去,不提防就小產了。”
“賽哈萊自己也這麼招的,說當時離著帳篷極遠,根本來不及找大夫,幸而她身子健壯,竟自己撐下來了。過了七八天好了才回來的,就再沒有召過蒙醫,故此檔案上並未記錄。”
楚旻笑了笑,搖頭道:“這話說出來,我竟不信。是糊弄那群不知道的男人呢。”
“雖常言道懷胎十月,實則九個月一過就要發動了,賽哈萊都懷孕八個多月還要跟著納遜去行獵?她是拿自己的命不當回事麼!”
“何況這麼大的肚子小產,胎兒都成型了,就隨地埋了不成。更不必說小產傷人,小月子還要做足了四十二天呢,當年母妃小產,躺在床上兩個月方才起身,大半年氣色都不好。賽哈萊就是身子底子再好,沒有七八天就好全了還不要大夫來調養的。”
“這裡頭必定有緣故——你快快的告訴了為乾去,趁著都有見證,彆讓他們蒙混過去了。”
“就說我說的,巴爾丹或者並不知道,但納遜和賽哈萊必定有所圖謀,納遜不能刑訊,可著賽哈萊往死裡審去,這樣的人最是貪生怕死,即便為了孩子也不能饒進自己去,不怕她不招!”
蘭香匆匆答應一聲,轉身就往外走。
楚旻這才端起茶杯一飲而儘,又嫌八寶茶甜,“雖則天冷了,可這些甜熱的我
也不愛喝。”因笑道:“不是還有玉兒家裡送來姑蘇的虎丘茶麼?斟一盞來。”
茶水一向是茗香管著的,藿香一時想不起來白雲茶收在何處,忙出去叫茗香進來,茗香掀簾笑道:“正是才泡了一水的,我再倒了來給公主喝。”
黛玉笑著擺手,“白雲茶色微帶墨,不澀,卻不耐泡,隻好喝一水的。再換新的來——你什麼時候這樣小氣了,茶也舍不得換。”
茗香吐了吐舌頭,笑道:“是奴婢不大懂這些,看著公主昨兒叫泡金瓜貢茶,泡了三四遍才喝呢,就當這個也是如此了。”
楚旻失笑,“罷罷罷,這會子又來現眼了,叫人笑話。那是普洱,消膩的,這是白雲茶,又豈能一樣了?”
茗香笑著福身去了。
雪雁便近前給黛玉也換了熱水,黛玉畏寒,脾胃又弱,天一冷便不碰寒涼的茶葉,仍是喝八寶茶。
兩人都捧著冒了氤氳熱氣的茶葉,楚旻方慢慢道:“適才玉兒說的,我早就想說。我們能看出來了,朝中更看得出來。彆說如今有疑點,就是沒有,定了案,也有的是人想給他開脫,皇上就是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