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旻命藿香把鐘淵送來的年禮拿過來, 自己卻跟黛玉去了暖閣內安坐,葵香斟了茶來,細聲道:“公主, 門上遞來請吃年酒的帖子,奴婢都按著您的意思回了, 您要不要再看看?”
楚旻擺了擺手, “不必,今年我是不打算去吃年酒的了,年後倒是可以設宴請幾家姑娘來頑一日。”
葵香送了茶便退出去, 貼心關上門守在門口。
楚旻才跟黛玉道:“你說的奇事是什麼?”
黛玉捧著手爐,添了一小把禦賜百合宮香,蹙眉道:“我也是路上聽見的。姐姐可還記得這次秋獮提前了好些日子回京罷, 聽見說就是為的這個掃了皇上的興。”
她想了想,探過身子叫道:“雪雁呢?”
葵香忙進內回道:“就在外頭床上坐著呢,她新描了花樣子,說是要給您納雙鞋墊。”
“叫她進來,我有話問她。”黛玉回頭又跟楚旻道, “原是雪雁聽見的, 叫她說罷。本就是傳話了, 我再說,這一個傳一個的, 又怕我說的捯了幾遭兒,再出什麼差錯。”
雪雁拿著塊雲錦挑簾進內, 上前幾步福身笑道:“姑娘叫我來有什麼話吩咐。”
黛玉便道:“年前在路上回來時, 你在驛站聽見的那事兒,說給姐姐聽罷。”
雪雁忙應一聲是,楚旻便叫她在炕下腳踏上坐了, 一一地細說。
“我也是在驛站,偶然聽見一位閣老的家眷說起的。”
“說的是秋獮初日上,皇上帶著二皇子會見蒙古王公,很是讚賞了一番,偏二皇子也給聖上長臉,頭一日就獵了一頭熊來。皇上興致大發,高興得不得了,當晚就在萬歲殿特設一宴慶賀,誰知席上就出了事。”
“席上皇上高興,多喝了幾杯酒,便出去殿外更衣,可也不知怎的,斜刺裡就躥出個小內侍來,唬得眾人隻道是要刺駕,忙護衛起來,誰知那小內侍沒等近前,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哭得涕泗橫流的,說自己是嘉成公主身邊伺候的奴才,帶了公主的家信呈送
。”
“身邊一個有年歲的老內侍上前去仔細地瞧了,說正是當年嘉成公主陪嫁的,這才罷了,少不得出來訓斥他沒規矩。皇上卻正高興,也不責罰他,隻笑說嘉成有孕不能來,倒是駙馬來了,怎麼家信不交駙馬呈送呢。”
“那小內侍登時嚎啕大哭起來,拚命地磕頭,求著皇上看一看公主的家信。眾人覺著不對了,可那個時候又誰都不敢說話,皇上醉意上頭,拿過家信來一看,當即勃然大怒——那信上說駙馬下毒謀害公主!”
楚旻聽了,又是奇怪又是無語,抬頭跟黛玉道:“這是怎麼了,一個個的都下毒來了!”
黛玉也無奈,點頭道:“我當時聽見也是這樣,又覺著實在是無稽。”
雪雁忙著在底下點頭,“奴婢回來了,又聽見咱們這裡也出來下毒,心內正是奇了好一陣子呢。”
黛玉看著楚旻沉思,忙推了推雪雁,笑道:“行了,既是話都說完了,你先出去罷。”
雪雁噯了一聲,從腳踏上起來,正要出去,臨抬腳想起來什麼,忙回身把手中雲錦遞了過去笑道:“姑娘看看這個花樣子怎麼樣呢,我從藿香姐姐那裡描來的——”
黛玉匆匆看了一眼,便道:“不錯,就是這個罷。”
雪雁高高興興地應了,笑道:“正有一塊兒雲錦,厚實,做冬日的鞋墊子正好。”說完,才拿著剛描了個樣子的雲錦腳步輕快地出去了。
黛玉見她出去關了門,方道:“我回來了,起先都掛心在大姐姐身上,沒來得及想這些個。後來大姐姐好了,我又想起來,還納悶怎麼一點子風聲都沒有呢,也不見說查這個。”
楚旻沉吟道:“這件事怕是壓下來了。一則傳出去終究不好聽。再則當時正是年關,那些官兒們都夠嗆願意這個時節弄一件大事出來。”
黛玉悶悶地道:“可嘉成公主畢竟是皇上嫡出的公主,元後章康皇後所出,身份尊貴。皇上又那樣愛重元後。每逢節日祭祀,常聽見製詩紀念不說,還特留一宮,專供著章康皇
後遺像和遺物呢。如今嘉成公主可能遇險,難道就為了過年就能不管了?”
楚旻不由好笑,她在黛玉腦門上彈了一指,笑罵道:“傻丫頭,這個你都信!白跟著我了不成,須知像你我父母那樣夫妻情深的才是少數,這些男人比女人心狠得狠了,偏還要做出個樣子來,引得女人們都信原來男人也愛她了。”
“長春宮內是供了章康皇後遺像遺物不假,可裡頭一樣的也供了先去的溫慧皇貴妃之物,更有年前去了的賢妃,她的遺像也是放在長春宮。至於作詩,更是擺個樣子罷了,你去瞧瞧禦製詩,收錄起來成了集子的,沒有五百也有三百了。”
“嘉成公主所嫁土默特部在蒙古諸部中威望甚重,她公公成國公納遜勞苦功高,當年征討準格爾是出了力的,如今尚在京中。這樁婚事關乎國事,我朝同蒙古諸部聯姻多年,每代都有公主嫁去蒙古,維係兩邊。這會子貿然說駙馬下毒,怕是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為了這些,一個嫡出公主罷了,又算得了什麼。”
“這個都不像大姐姐那件事,大姐姐那個還隻是侍妾下毒,都不便把真相公布出來,暗地處置了便罷。嘉成公主這個,又怎麼能隨便宣之於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