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去哪兒?”眼看路過了禦書房還沒停步,南音出聲問侍女,身側這回跟了紫檀,讓她心中多少添了勇氣,手握住紫檀攙她的胳膊。
灰蒙蒙的天幕下,整座皇城都是黯淡的,紅牆綠瓦不複鮮亮,腳邊的池水凝結了一層薄冰,看不清深處。
“陛下在蓮池深處垂釣。”引路侍女帶她到拱門邊停下,“慕娘子,您一人去罷,陛下垂釣喜歡清靜。”
“……好。”
鬆開紫檀,南音每一步都走得心驚。昏暗光線下,她視物越發艱難了,每隔兩三步,就要摸上周圍的欄杆或柱子以確認不會踩到彆處,幾乎變成了一個摸索前行的瞎子。
幽幽的小道過後,前方並沒有變得更明亮,一盞提燈置於地麵,有人正背對她坐在矮凳上,聞聲開口,“到這兒來。”
在夢魘中反複出現的聲音讓南音一個激靈,她回頭望向來路,再看那人的方向,定了定神,邁步。
踏上去的刹那,才知這哪兒是地麵,分明是一層更厚的冰。
她艱難地走到綏帝麵前。
這是冰麵的中心,僅有兩張矮凳、一盞提燈、一根釣竿與一盒魚食。
釣竿從冰麵破開的口中浸入,綏帝的手從盒中抓起大把餌料,往洞口中灑。
南音看不清洞口的情形,不知有沒有魚兒受到吸引,但她感覺魚鉤上並沒有掛餌料,這樣怎麼叫釣魚,分明是喂魚。
她沒有出聲,綏帝卻好像知道她內心所想,不緊不慢道:“餌料灑的夠多,魚兒自會咬鉤。”
南音沉默,在這位麵前,她秉承少說少錯的理念,不是指明問她就儘量不回。
連明著為她擺的矮凳也沒坐,站了有半丈遠。
這句話後,綏帝繼續無聲垂釣。
風徐徐從冰麵拂來,攜著冰天雪地的氣息,南音露在外麵的臉頰、指尖很快被凍紅,隔著一層皮靴的冰也在不停散出涼意,直襲腳心,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綏帝衣衫遠比她薄,他的氣息卻很穩,撒過餌料後坐在凳上紋絲不動,像樽石塑。
如果真是石塑,南音就不至於這麼拘謹、畏懼。她不懂這位的想法,也不想去揣測,隻知每次遇見時,他的目光都讓她想逃避。
許久,南音感覺自己快成冰雕時,綏帝收起釣竿,鉤上還真咬了一尾大魚,正在有力地甩尾,被丟到冰麵上,拍出啪啪響聲。
著侍衛服的青年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迅速把這尾魚收起。綏帝起身,南音跟著他的步伐往外,剛走了一步,就聽他道:“這邊冰麵很薄,稍有不慎就會踩破,摔進冰湖。”
南音僵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這完全陌生的地方,她本來就是半摸索走路,根本分辨不出來時走的是哪個方向。
把釣竿一折為二,綏帝將圓潤的那一頭遞來,淡道:“跟著朕的腳步慢走,摔進去,不好救。”
漠然的語氣,讓人懷疑那晚他的種種舉動都是錯覺。
好不容易上岸,回到禦書房,南音站在一旁看宮女內侍們魚貫而入,服侍綏帝淨手更衣。
有人捧托盤來,先奉給綏帝薑湯,再遞給南音。
一切安定時,屋內燃起幾盞明燈,視線終於清晰了些。
綏帝麵容一如初見,俊美、冷漠、高高在上,掃來的目光總像是神祇在睥睨螻蟻。
“都退下。”他對宮人道。
全英等待其他人出去,最後一個帶上門,光線在他的臉上變成了一條豎線,略含憂慮的眼神隨著輕輕的砰聲,被隔在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