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顧如昱已經能開口說話，想必已經沒了大礙。宋許意心中鬆了口氣，這才有心思思索自己當前的處境——
顧如昱一醒來便要見自己，是她察覺到了什麼嗎？
“顧如昱殺人不眨眨眼，你千萬不能表露出異樣，總之你一口咬定沒有脫她的衣服隻是和衣幫她包紮了一下，絕對不能承認你把她看光了的事情！”係統在宋許意腦海裡殷勤支招：“總之，你就當什麼也沒發現，繼續把她當成是一個死太監！”
宋許意抿起了唇。她原本也是這般打算的——想要裝作沒有發現顧如昱的秘密，然而係統這話聽起來實在是太奇怪，宋許意聽著係統的話，甚至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占了顧如昱便宜死不認賬的渣男，心中莫名地便生出了幾分心虛愧疚。
而在見到顧如昱的時候，宋許意心中的愧疚更是抵達了巔峰。
許是為了不觸碰到傷口，顧如昱換了一聲純白的寬鬆衣裳，衣裳料子垂落，露出了顧如昱形狀精致的鎖骨，她看起來有些虛弱，平素梳得一絲不苟的發髻看起來也鬆散了一些，帶上了幾分閒散慵懶的美感，當她抬起眼望過來的時候，眼尾的紅痣又為她整個人添了三分明顯的媚態。
顧如昱正在喝藥，馬車裡縈繞著草藥的苦味，宋許意聞著車內藥材的味道，認出了幾款極苦的草藥，然而即便是喝著聞起來就覺得苦的藥材，顧如昱的動作看起來卻仍然不慌不亂，充滿了從容的美感——
如果不是自己，顧如昱根本不必喝這些苦藥，然而自己還要對著她撒謊……
心中的愧疚感越來越濃，宋許意根本不敢對上顧如昱望過來的視線，紅著臉低下頭拘謹地縮在了馬車的角落裡。
雖然沒有抬頭，宋許意卻能感覺到顧如昱打量著自己的視線，屬於顧如昱的壓迫感迎麵襲來，宋許意咬緊下唇，明明來之前已經組織好了腹稿，此時被顧如昱這般看著，宋許意發現自己無比緊張，根本說不出話來——
車內一片寂靜。
宋許意知道顧如昱是在等自己開口說話，然而所有的心理建設在見到顧如昱的刹那全然崩潰，越是慌亂，宋許意越是說不出話來——
顧如昱的視線越來越冷。
宋許意低垂著頭，身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明明隻是一瞬，卻覺得過了極長的時間，直到前方傳來藥碗放在小幾上的聲音，頭頂傳來兩聲低低的咳嗽——
——顧如昱喝完了藥。
“許意！彆慌——”係統看著宋許意的模樣，知道宋許意一向老實，讓她睜眼說瞎話實在是太難為她了一些，隻能下了猛藥：“你彆忘了你的任務！顧如昱未來會害死無數的人，你們未來注定是仇敵——”
宋許意身體一顫，咬緊下唇，想起原著劇情梗概裡山河淪陷的慘狀，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抬起了眼。
許是藥實在太苦了的原因，顧如昱的神情有些怏怏，見到宋許意終於抬起了頭，顧如昱渾身迫人的氣勢終於收斂了一些，她微微昂高了下巴，眯著眼看著宋許意，神情之中不辨喜怒。
“如昱，”明明是已經習慣了的稱呼，此時喚起來宋許意卻覺得無比古怪，但既然已經開了口，宋許意也不想半途而廢，硬著頭皮結結巴巴繼續往下說：“昨日多謝你救了我，你、你現在好受一些了嗎？”
“好一些了。”
過了一瞬，顧如昱才輕聲開口。她的聲音聽起來極為和緩，然而宋許意聽到顧如昱的聲音背後卻是一個激靈：顧如昱的聲線語調聽起來無比熟悉，聲音卻是明顯的女子聲音！
“她是在試探你，許意你不要慌，一定要穩住！”係統連忙出聲提醒。
“這……這實在是太好了！”宋許意呼吸一窒，覺得係統說的很有道理，咬緊下唇，裝作沒有聽出顧如昱聲音的異樣，繼續乾巴巴開口：“我心中一直擔憂得緊，我……我不擅處理外傷，昨日將你從江水裡撈出來之後也不敢觸碰你的傷口，隻草草在外上了一層藥，幸好你的屬下來得及時——”
“對、對不住，是我連累了你……”
迎著顧如昱逐漸變冷似是含了冰碴的視線，宋許意的聲音一點點越來越小，她知道自己的演技很差，顧如昱又是一個多智近乎妖的人，自己拙劣的演技不一定能騙過她，被顧如昱那雙眼睛冰冷冷地望著，宋許意隻覺得渾身繃緊，止不住地緊張，緊張之餘又摻雜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明明不想哭的，然而淚水還是不由得浸濕了眼眶，聲音裡也帶上了一絲哭腔……
顧如昱忽然移開了視線。
她深吸了幾口氣，大概是吸氣的速度太快嗆到了，顧如昱又咳嗽了兩聲，眉心越皺越緊。
“我知道了。”出乎宋許意的預料，顧如昱似乎並沒有發現宋許意在說謊，她低低地咳了幾聲，用手遮住眼，似是困倦一般輕聲開口：“你也奔波了一日，先回去歇著吧！”
？！
宋許意一愣，沒想到顧如昱就這般放過了自己，忍不住看了顧如昱一眼，顧如昱半遮著眼，臉上的神情看起來極為平靜：如若她知道自己看光了她，應該不會是這個反應……
這般一想，宋許意也放下了心來。
宋許意是想要立即離開的，然而大概是之前身體太過緊繃，此時宋許意才發現自己雙腿發麻，一時間根本走不動路：宋許意隻能一點點挪動著雙腿，雙眼緊盯著顧如昱的神情，唯恐被顧如昱發現異樣……
然而顧如昱似乎極為困倦，一直沒有睜開眼。
也是這時候，宋許意才發現顧如昱的臉色蒼白得可怕，又想起顧如昱是為自己受的傷，自己還在試圖欺騙她，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歉疚感又一次冒出了頭——
*
顧如昱聽著身旁窸窸窣窣的動靜，隻覺得內心如墜冰窟。
她其實記得前一天發生的一切，顧如昱自己也沒想過自己會奮不顧身地衝過去救宋許意，這種情誼遠遠超出了對寵物該有的情誼……
更何況，宋許意又發現了自己竭力掩藏的秘密。
這對顧如昱而言是一件無比危險的事情，似乎有什麼超出了控製，顧如昱心中明白最穩妥的做法是殺了宋許意，隻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然而顧如昱發現自己怎麼也下不了手，腦子裡不斷想起山洞裡宋許意照顧自己的溫柔模樣，心中莫名地便有些甜。
宋許意這條命是自己救下來的，隻要宋許意願意以後一直這般溫柔待自己，或許可以留她一條生路……
因此顧如昱喚來了宋許意，原本是想和宋許意攤牌挑明自己的打算，顧如昱卻沒想到宋許意這個小騙子會妄圖抵賴，甚至無恥地想要裝作一切都沒發生過。
有那麼一刹那，顧如昱恨得牙癢癢，是真的想要掐死這個攪亂了自己心緒還在裝無辜的小騙子。
然而許意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看到宋許意眼睛裡的畏懼淚意，顧如昱的心像是被什麼紮了一下，泛起了綿綿密密的疼痛——
顧如昱從沒想過宋許意會這般害怕自己。
不應該是這樣的！
顧如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一向自詡天不怕地不怕，卻不敢看宋許意的眼神，怕看到裡麵的排斥畏懼，隻能裝作倦怠一般閉上了眼，就像是昏了頭一般裝作相信了宋許意漏洞百出的謊言，讓宋許意離開自己身邊……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顧如昱咬緊下唇，心中陣陣苦澀，似乎比剛喝下去的苦藥還要苦：
自己是徹底完了——不僅下不了決心殺了宋許意，甚至看不得宋許意露出一點難過的神情……
顧如昱無比厭棄這個被宋許意牽動著所有情緒的自己……
而就在這一刹那，顧如昱耳邊響起了那個讓她變得無比奇怪的小騙子期期艾艾的聲音：“如昱，藥那麼苦，你要不要吃一顆糖？”
*
用早飯的時候婢女給宋許意端了一碟當地特產的鬆子糖，宋許意覺得很好吃，順手裝了兩顆在兜裡。
此時看到顧如昱蒼白的臉色，想起顧如昱喝的苦的要命的草藥，歉疚心作祟的宋許意忍不住便拿出了糖——
宋許意心中有些忐忑：她知道顧如昱聽到了自己的話，蒼白的唇似乎抿緊了一些，卻沒有任何反應。
想到顧如昱性子一向堅忍，或許並不怕草藥的苦味，宋許意也不想再打擾顧如昱休息，柔聲開口：“那你好好歇息，我晚飯時候再來看你——”
宋許意正要縮回手，冷不防卻被顧如昱按住了手背——
顧如昱睜開了眼。
她的眼眸黢黑深沉，充滿了宋許意看不清的情緒，一隻手握住宋許意的手腕，另一隻手慢慢地捏起鬆子糖，放入了唇中——
“我改變主意了！”宋許意聽見顧如昱輕聲開口，還來不及反應消化顧如昱話裡的意思，下一刹手上傳來一陣巨力，宋許意跌入了顧如昱的懷抱！
“我是個心胸狹隘的閹人，”因著使力的原因，顧如昱肩上的傷口再一次滲出了血，然而看著宋許意擔憂慌亂的眼神，顧如昱唇邊的笑容卻變得極為愉悅：“奴才豁出命來救了公主，公主是否也該有所表示？”
“奴才身負重傷，也不方便讓其餘人照顧，便隻能勞煩公主了——”
是你自己再次湊過來的！
你多關心我一些，多給我一些糖讓我高興一些，我便不殺你，也對你好——
好不好？
……
讓我們一起來嘲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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