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濤書生的名頭不算大,尤其是放在京城裡老一輩高手中還有不少坐鎮京城的情況下,這人更是堪稱年輕一輩的高手中最為遊手好閒且沒追求的。
他投靠六分半堂卻絕不是個好信號。
也不知道雷震雷給了他什麼樣的應允才會讓他出手。
名頭不大跟威脅性大小不是一個概念,朱小腰在驚濤書生的掌下幾乎沒有什麼還手之力,也便意味著,一個吳其榮倒向六分半堂,相當於迷天七聖盟多了個跟聖主可堪一戰的對手。
顏鶴發決定拖延一點時間,將吳其榮留在此地。
既然追人追得如此深入腹地,那就乾脆彆回去了!
從蘇夢枕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這位除了白發白須之外,臉長得還有幾分孩童樣子的老頭,手上已經變幻了手勢。
“這是不老神仙以鷹爪功演變而來的不老峒手法。”楊無邪的記憶力顯然不差。
蘇夢枕回道,“可惜他漏算了一個人。”
不知道為什麼,楊無邪覺得自己依稀從蘇夢枕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欣慰和驕傲來,但也正如他所說,他漏算了已經距離他足夠近的“朱小腰”是很可怕的。
縱然他的隔空製穴原本在夜色之中,正方便他以弩機吸引住吳其榮的注意力的時候出手。
但在他找到這個出手的機會之前,時年已經先動了。
她的指尖發出了一聲輕到幾乎聽不見的響動。
迷天七聖盟的人防著誰也不會防著二聖主有可能對大聖主出手,但凡是顏鶴發的手下,誰不知道朱小腰幾乎是將顏鶴發當做親人對待的,她是個縱使有可能背叛迷天七聖盟也絕對不會背叛顏鶴發的。
她距離顏鶴發太近了,而她也太快了——
她好像隻是狀似無意地邁出了一步而已,顏鶴發感覺自己已經動彈不得了,明明他看起來依然像是站在隊伍前方發號施令的人。
這一下點穴正來自他身邊的紅衣少女。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她的手腕上多了個原本不該有的手鐲。
舞袖流雲之下藏著這他從來沒見到過的手鐲,連帶著的是水紅色衣袖中,方才一出一回間以鬼魅速度刀柄擊出的飛刀,現在則是毫無遲疑地寒光迸射,絲線與飛刀齊出。
寒光四散!
這電光火石之間,顏鶴發簡直要被六分半堂一出接一出的花招給氣的保持不住臉上的表情,他也驟然反應過來,朱小腰已經落到了他們手裡更是個不爭的事實。
這寒光翠刃刀出刁鑽,逼退了他本能退開的手下,下一刻,他便覺得自己已經離了地。
驚濤書生的一掌其實並未落空。
時年早跟他說了做戲做全套,雖有留手,所以顏鶴發聽得出來她的呼吸中確實是身中掌力受傷不輕的狀態,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對她尋求庇護的行動毫無懷疑,畢竟朱小腰是個絕對傲氣的姑娘。
而此時她挾一人騰風而起,這份自如隨意的姿態,又讓人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受傷。
明月映照出的那一抹紅影,指尖一道道銀光遊動,將十數把飛刀同時拋出,為她所控的隻有四把,卻每一把都襲向了顏鶴發的貼身近衛。
她本人則像是一朵捉摸不定的血色輕雲,被清風托舉淩空,仗著手握顏鶴發這個護身符,愈發顯得閒庭信步的自在。
迷天七聖盟確實是黑/道幫會不假,可無論是朱小腰還是顏鶴發,對下屬的統率中都有一種任俠重義的脾氣,這也正是時年為什麼要將這兩個人先從即將一團亂麻的場麵中揪出來。
所以現在有人在手,誰也不敢動。
她的身形太快了,誰也無法估計自己射出的弩/箭下一步穿透的會不會是顏鶴發的心臟。
蘆笛聲早已經停歇了。
取而代之的是驚濤書生的朗聲大笑。
其實他也不想笑的,但時年讓他表現出有人支援,勝券在握的樣子,可他的活色生香掌法就外表來說,實在太像是什麼風花雪月場所的助興,所以他也隻能笑一笑。
不過看起來效果不錯。
他在屋頂上站著,逆光之下他那張和善的臉也籠罩了一層陰影,看起來有幾分高手氣度,更讓人覺得他們是有備而來。
時年縱上了房頂,毫不猶豫地將手中拎著的顏鶴發丟給了吳其榮。
早有準備的驚濤書生止住了大笑,將人扛到了肩上,足下一點屋簷上的瓦片,便已經方才是怎麼來的現下是怎麼走的。
而這個一身舞衣的少女,在這頃刻間抹去了臉上的偽裝,她看似做的是收起易容的動作,袖間剩餘的飛刀卻已經又一次出手。
她的飛刀比上一次在神針門的時候蘇夢枕所見,在這短短三個月間已是天差地彆。
一時讓人分不清到底是刀光更加瀲灩,還是人在紅衣映襯與月光之中有種攝魂奪魄的瑰豔。
但在刀光淬著月光中,她已經飄然而去,恍惚是踏月而行,隻留下了一地零星嵌入的飛刀。
楊無邪直到此時才發現,蘇夢枕麵前的欄杆斷裂了一處痕跡,更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的手,以他的眼力隻能看到此時有個被定在了原地的弓/弩手,原本是該有這個機會出箭的,在他身邊殘留的正是一片木頭。
那便是蘇夢枕不動聲色做出的保護。
“代樓主。”
“走吧,”蘇夢枕應了聲,“大戲即將登台,迷天七聖中已失三人,就算隻是拱衛七聖主的護衛也經不起這個損失,關七若能坐的住也不容易。雷損更該出招了。”
“我們也不能再靜待時機了,”這個病弱的青年在這聽來輕描淡抹的語氣裡氣勢驚人,“注意著點六分半堂的情況,尤其是雷媚。”
為何是雷媚實在不需要奇怪。
她一整晚都沒睡好。
她明明借走了雷損手底下的雷恨,意在以雷恨“震山雷”裂濤驚山的掌勁來克製顏鶴發的不老峒,她的選擇沒錯,也並沒有撲空,但是她沒想到的是顏鶴發遠比她想的要有準備的多。
迷天盟的大聖主從理論上來說,是七人中武功最低的,可他的年紀也是最大的,在黑/道上混跡打滾久了的人,到了顏鶴發這樣的年紀,就更懂得如何出戰與避戰。
所以雷媚失手了。
她更沒想到的是,已經將擒獲朱小腰的消息傳回堂中的時年,傳回的第二條消息是,她打算試一試對顏鶴發出手,因為一般人往往不會想到會接連遭到兩次襲擊。
昨夜三合樓一戰迷天七聖盟的人是清了場子不假,卻也攔不住各家探子對那處戰況的窺視,六分半堂又不是雷損的一言堂,雷震雷自然要知道手底下的人都在做些什麼。
顏鶴發到手的消息傳來後,雷媚從父親那裡聽到的一句話是,“你確實不如她。”
她憋著一肚子的氣,就算明知道對方接連拿下朱小腰和顏鶴發確實厲害,還順勢不知道是怎麼招攬到的驚濤書生,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舉動,她還是覺得有點憋屈,這火氣被她居然沒當即返回六分半堂催生得越發旺盛。
以至於第二天一早時年背著朱小腰,吳其榮扛著顏鶴發進門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雷大小姐咬牙切齒,一副想要揮鞭子打人的樣子。
“把人給我。”她指了指讓她大覺丟麵子的顏鶴發。
時年擋在了前麵。
她已經換回了自己出門時候的衣服,但晨光之中,中了驚濤書生一掌殘存的掌力讓她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也清晰地展現在了雷媚的麵前。
雷媚挑了挑眉頭,恨恨地收起了鞭子。
才不跟一個傷患計較,她自我說服,並不想表現出確實對對方行動力和能力的佩服。
“大小姐,江湖規矩,輸了的自然是贏了的戰利品,便應該甘拜下風,說不準六分半堂的風氣做派便能讓對方改邪歸正,這個時候上來一頓鞭子可沒什麼好處。”
她這話聽起來有些孩子氣。
“何況迷天七聖盟多行不義,勢必是要被六分半堂所取代的,到時候他們也沒去處了,自然便隻能投效咱們,大小姐打石頭打木樁我都管不著,可打人不成。”
驚濤書生有過被她忽悠得找不著北的經曆,本能地覺得她這話裡有些問題。
配合她此時板著那張蒼白的小臉信誓旦旦的樣子,讓她看起來好像是個初出茅廬的少年俠士,懷揣著一點純粹率直的夢想。
雷媚都覺得自己沒她那麼天真。
驚濤書生卻覺得她在演戲,不過他沒這個揭穿她的打算,在顏鶴發的手下麵前將他擒下,除了時年這個月下紅衣飛刀的場麵從各家探子的口中傳開,他這個幫凶也不算是墮了威名。
現在便隻當是成全一下她的表演欲好了,他還樂得看戲,還是兩個美人的戲。
“之前的賭約算我輸了,”輸了對贏了該甘拜下風這一條,對雷媚顯然也適用,但她素來心高氣傲,絕不可能真把自己放低,“你說吧,你想要什麼?”
時年搖了搖頭,她看向了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也走了出來的雷損。
他依然是一身樸素的灰袍,雙手斂在袖中,看起來無害而深沉。
在時年此時流露出的仿佛是懾於對方大小姐身份,不知道如何開口的眼神注視下,他的出現就像是個居中調停的和事佬,“既然兩位都是以雷某的名義出手的,這番獎懲就由雷某定奪如何?”
時年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