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2 / 2)

“那便甩掉吧,起碼彆人也跟不上你了。”狄飛驚淡淡地回答道。

時年反正是沒什麼負罪感的。

鏡子時不時就提醒她千萬彆忘了她在此地能夠停留的時間不過一年,所以就算狄飛驚確實好看得讓人吃飯都能更有胃口一點,也跟她沒什麼關係。她現在出口的話是在糊弄他,從立場上來說,更是理所當然。

“說起來你的脖子有治好的可能嗎?”狄飛驚的話音才落,她又突然轉換了話題開口問道。

他在她那雙澄明通透的眼睛裡看見自己的倒影,心知她此話並非是嘲諷,便回答道,“不能,低頭對我這種人來說不是個壞處。”

“你總不會跟我說是為了防止撞上屋簷?”時年伸手比劃了一下,覺得他還沒這個顧慮的必要。

狄飛驚沒對她的玩笑有任何不悅的情緒,她身上有種他不會擁有的鮮活,也讓他多了幾分容忍,“人生有很多屋簷,不是俯瞰眾生的位置就勢必要學會低頭,所以出門的時候帶個帽子擋擋總沒壞處。”

“好吧,我聽取你的建議。”時年對著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會找地方變個樣子的。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像是上次出門一樣找到個換裝易容的地方,就先在街上遇到了另一個她本以為不會這麼快遇到的人。

那原本是一條沒什麼人走過的小巷,但也不該這麼安靜才對。

時年本能地握住了自己衣袖間的飛刀。

在她尚未決定是退還是進的時候,一乘由四名青衣童子抬著的轎子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之中。

這頂轎子她在熟悉京城裡勢力的時候,從楊總管記錄詳儘的圖冊裡看到過,那是魯誌子的後代製作的轎子,也正是被她用來當過身世擋箭牌的無情的轎子。

魯誌子的後人和妙手班家在機關上的造詣到底誰更高時年不太清楚,但光是楊總管給這頂轎子評判的是極度危險的定義,就已經足夠時年在看到這頂轎子和那幾個小童的時候,將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到了眼前。

而這頂看起來內部機關不少的轎子,在落地時候發出了一聲像是鐵器著地的悶響。

緊跟著,轎簾被扛轎的小童掀了起來,露出了轎中之人的臉。

那是一張絲毫不遜色於狄飛驚的臉。

倘若非要比的話,眼前這人五官更柔,神情卻更加孤寒,有種冰簾夕照的不可捉摸和不可親近。

他沒有動作。

當然對一個腿腳不靈便的人來說,但凡有點動作便已經是要取人性命的時候了,正如他的輕功不需有雙腿也是雪上不留痕的驚人,他的暗器也向來不落空,而眼前這個他專程趕來見一麵的人,還未到與他結仇的地步。

他說的來見一見就真的隻是來見一見而已。

眼前的少女倘若真要謊稱自己是盛家後人,對外人來說還真是有幾分可能性的。

站在轎子前方的兩個小童都不自覺地將視線在時年和無情之間逡巡了一番,這兩張臉確實漂亮得有點共通之處,最相似的還是手,一個把玩的是暗器,一個操縱的是飛刀,於是都在十指纖纖的靈勁上有一份蠻橫勁道的,乍看無害的狠辣。

讓無情覺得很有意思的是,這個姑娘明顯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否則她也做不出借用家世背景這種一般人做不出來的舉動。

但她此時被人堵在了路中央,卻沒有在臉上表現出分毫的尷尬情緒,倘若忽視掉那隻右手上隨時可能出招的飛刀,她鎮定地就好像隻是出門買個東西遇到了排隊一樣。

“你不錯。”他突然開口說道。

“你也不錯。”她回應得很是理直氣壯。

然後她便看見,載著這位新成立不久的四大名捕中的大捕頭放下了轎簾,那四個小童重新抬起了轎子,轎子往巷子一側讓了一步,她也往另一側讓開了些,兩邊互不乾擾地擦身而過,就仿佛剛才兩人加起來都沒有十個字的對話,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

時年不知道無情到底是報著什麼心態來跟她見上一麵的,就好像隻是為了來確認她冒用身份有沒有丟臉一樣,但既然對方都不計較了,她也沒必要因為這個放棄她今日出來的目的。

她回了金風細雨樓。

楊無邪沒想到時年會大膽到這個程度。

但想想三合樓一戰中,她大膽也是有底氣的,便也知道她敢來,自然是已經甩掉了但凡有盯梢可能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本能地覺得,時年給他感覺到的壓迫感要比第一次見到的時候要重一些,可按理來說,一個人是不應該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又有什麼突飛猛進的。

他再仔細看去的時候,那又分明是個因為年歲小,讓人覺得就算是背著手走路都有種在充大人的可愛的少女。

“樓主在玉峰塔?”她衝著楊無邪打了個招呼。

“大夫剛走。”楊無邪這回答也算是默認了。

時年登上玉峰塔上,敲門進了蘇夢枕的臥房,聞到的就是撲麵而來的藥味,就算已經開著窗戶了顯然也沒那麼快散掉。

以至於她的第一反應是她恐怕得焚香沐浴之後才敢回六分半堂,否則以狄飛驚的觀察力和敏銳程度,能直接把她這個臥底的馬甲扒下來。

蘇夢枕靠著床背坐著,手裡拿著一卷書冊。

一個病患本不應該做這種消耗心神的事情,但時年覺得讓他休息,在眼下的局麵裡恐怕做不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用過藥,他蒼白消瘦的臉上略微多了點紅暈,也可能隻是因為室內的光線,但時年覺得,以她觀測的京城裡名醫的水平——

她看得出對方的病灶錯綜複雜,那些所謂的有本事的大夫大概也便是如此,至於到底要如何醫治,就跟狄飛驚的脖子為什麼沒有大夫能夠醫治好一樣,是個送命題。

“我真的很好奇一件事情,”蘇夢枕聽到她一進來就開口說道,“為什麼京城裡我見著的大人物,都有些疾病或者是……生理缺陷在身上。”

“雷損的斷指並不影響他使出他的密宗快慢九字訣法,按照家父所說,他在必要的時候可以裝上三根木手指,這木手指出自機關名家,不影響他的發揮,甚至遠比常人的手指還要靈活。”蘇夢枕一邊翻動著書頁一邊回她。

“我說的不是雷損。”時年在床尾的凳子上坐了下來,“我說的是你,狄飛驚和無情。”

一個咳疾纏身顯然病灶已經入肺腑,一個斷了頸骨終日低頭,一個腿上不便出門得靠著轎子。

這些病症都顯眼了些,不像是她師父的那位大侄子,誰也不會想到他總是去伸手摸鼻子的動作,僅僅是因為他的嗅覺不太靈便,鼻子出了點毛病。

但這三個人都不容小覷。

蘇夢枕作為金風細雨樓的接班人,若有人敢小看他的崛起謀算和他手裡的那柄紅袖刀,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狄飛驚的武功不低,更長於計謀,若對應到金風細雨樓中其實是楊總管的位置,倘若不是雷損此時還處在堂主的位置,要先登上總堂主之職,現下應當更加出彩才對。

至於無情,隻有一麵之緣時年不好評判,但他那頂轎子給她的感覺本能的不太妙,總有些人是有辦法將劣勢化為強勢的。

“你見到無情了。”蘇夢枕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不錯。”時年出口提到三人的順序正是她見到這三個人的順序。“看起來他應該沒有介意我借用身份的事情,這倒是讓我有了點想法。”

“暫時先不用考慮。”他打斷了她的話,“談判、聯盟或者是非正式一些的講條件,都得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上。”

“你想說的無非是六分半堂已經搶先以三分半的上供與六分半的支援,這樣在江湖上傳開了的口號,是會給人先入為主的印象的,我們要取代六分半堂在綠林中的地位得拿出點更有力的東西來,比如說六分半堂背後有太師撐腰,我們就可以聯手諸葛太傅,是這樣沒錯?”

“酒香還怕巷子深呢。”時年皺了皺眉頭,“何況這也不算是個傍上大樹萬事無憂的買賣,神侯府有蔡京請來的六合青龍牽製,楊總管的資料裡,他們此時也有彆的事情在忙活,在六分半堂與迷天七聖盟的鬥爭中,能不能搶在彆人前頭分一杯羹還是看我們自己的本事。”

“那就等我們真正從暗轉明再說。”

蘇夢枕人是在床上靠著,眼睛裡的傲氣和應對眼前局麵的底氣一點不少,“你所說的交易籌碼,一來我們人手不足,防著雷損防著迷天盟的反撲已屬不易,在這個時候拉連背後主使是誰的十三凶徒下場,對你沒好處。”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這個橫看豎看都是唯恐天下不亂,極能惹事的性格,真不知道是怎麼被教出來的。

三合樓之事他還有些觀望的可能,但有些禍事,當年盛家夫婦就算退隱山林了都沒能躲避過去。

若不是她腦子也好使,加上輕功和易容都算得上是京裡數一數二的,說不定早已經在京城裡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

再招惹什麼地下組織,他有心保護都未必保得住她。

“你最近能待在六分半堂就待在那裡,”蘇夢枕繼續說道,“今日無情同你的碰麵我雖不知具體的情況,以雷損老謀深算的脾性或許會更進一步相信你佯裝的身份,但你若還如這樣同他碰麵,兩邊相背的立場就會讓雷損生疑了,此前所做功虧一簣,應當不是你想見到的。”

他看時年一時沒言語,還當她突然來了什麼小孩子脾性,正打算再多說兩句,卻突然聽到她出了聲,“你說的我懂,我隻是方才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她這話的語氣可不像要說什麼簡單的事情。

蘇夢枕把書卷放在了一邊,將身體又往上撐了些,示意她繼續說。

“你說,挖一條從天泉山通往六分半堂的暗道需要多少人力功夫?正好我將六分半堂內的情況也摸索得差不多了,自然知道怎麼挖能精準地通往我住的地方,避開地底下掩埋的那幾處暗雷。”

“一則可以用於通信,二則,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個道理誰都明白,縱然六分半堂和迷天七聖盟恐怕近來就會有一場大衝突,到時候是我們撿漏的時候,但天子腳下不能妄動,要直接將他們其中一方趕出去恐怕是做不到的,既然是長期抗爭,有這樣一條突襲的通道,或許會是個必要時候的殺器。”

“畢竟,誰會想到金風細雨樓有這樣的膽子呢?”

誰又會想到你有這個膽子呢……

蘇夢枕的眉頭微動,像是擰了個幾不可見的結,但他最後還是沒拒絕她的這個提議。

“你去問楊總管需要多久。”,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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