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門武學裡透露出的禪宗真元和天地自在,讓這位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驚心的叛黨領袖看起來甚至有那麼幾分入骨的佛性,但這樣一個以禪境入武道之人,現在要的是雷震雷的命。
雷老爺子長歎了一聲,人隨刀動。
雷媚的無劍之劍是跟著他學的,若論掌中劍氣,他自然是更勝一籌,他用的是刀,其實也是劍。
他應該慶幸自己那三位稱職的手下,將招式最具進攻性的雷動天先給攔住了,剩下的三人……
雷損的密宗指決是乍看守勢,實為真元澎湃與天地契合之後的進攻,所以必須先解決他!
這一道揚起的刀光或者說是劍光很慢,但就像雷損的指決一樣,從臨到兵,從兵到鬥的手勢變換並不快一樣,雷震雷的劍慢卻不可阻擋——
他的全部心神都寄予在了這一劍上了,以至於他並不會去在意雷恨的蓄力一掌已經將要落在他的後心,雷嬌的長劍意圖斬斷他的手腕,矯健地從旁襲來。
更沒有注意到雷媚在跟時年的對戰中完全落入了下方,恰在此時被她飛刀挑開劍鋒,又是一掌拍了出去。
雷媚在此時發出的痛呼清晰地傳入了所有人的耳朵裡。
所以雷損也聽到了,他甚至下意識地覺得,雷震雷在這一刻刀光劍光的滯緩是因為聽到了他的寶貝女兒中招的分神。
這便是他醞釀殺招最好的機會!
他越發覺得帶上時年是個絕好的選擇。
就像她此前跟雷媚在偏門的巧遇和打賭,讓迷天七聖盟內長達三月少了顏鶴發和朱小腰的指揮,更是促成了關七和雷陣雨之間的決戰,她在押送炸藥的途中還解決掉了鄧蒼生和任鬼神這兩個神出鬼沒的殺手,現在更是精準無誤地卡了個好時間重傷雷媚。
好!好一個帶來好運的奇才!
雷損的指尖切到了兵字。
拇指並攏,中指反扣,食指纏繞,這是密宗“大金剛輪印”(*),也是他在此時給雷震雷準備的送葬招式。
那道緩慢的劍光依然在往前推。
雷恨的一掌已經拍在了他的身上,但雷震雷沒有停下動作,他好像整個人就是一把橫亙而來不知止歇的長劍——雷媚要達到這樣無劍神劍手的造詣起碼還需要多年的修煉。
雷嬌的一劍已經斬落在了他的胳臂上,但劍刃隻入了表層的皮膚,就好像是被肌肉夾緊一般再不能寸進。
而在他對麵的雷損就像是一具不動明王一般,周身的真元已經儘數為指決所調動。
但雷震雷的劍依然在往前,卷挾著足以穿山破海的勢頭和全然不為外界變故所動的決絕。
這又有什麼用呢?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這是雷損一方此時共同的心聲。
尤其是雷動天已連殺兩人,此時隻剩下了最後一個對手,便得了閒功夫朝著那邊看去,看看這一劍一指的決勝。
這一看不得了,他猛然驚呼出聲,“堂主小心!”
什麼小心?
雷損被這一聲幾乎打斷了氣機,好在他還知道雷震雷這全力一劍不好應付,又強迫自己收斂了心神。
在場的人裡他帶來的都已經全部掌控了局麵,還有什麼可小心的。
等等,雷動天看的是他的身後!
但他尚未來得及轉頭,已有一道熾如烈火的掌力毫無征兆地在他的背後爆發,一掌正中。
嫁衣神功!霸絕人間!
這兩者都是絕對的剛猛驚雷一般的武學,全力爆發的內勁與這最為契合的掌法,在他毫無防備之下出招幾乎讓他的後背炸裂開來,更可怕的是,嫁衣神功也是武道禪宗功法,打亂的不隻是他的抵禦更是他身上的天地自然交彙之道。
雷震雷的劍光在下一刻穿透了他的身體。
怎麼會這樣?
雷媚也想知道怎麼會這樣?
她先前的痛呼是因為自覺自己中掌是該要傷重倒地了,所以本能地脫口而出,然而她才慶幸雷震雷受到功法所限察覺不到她這打岔的聲音,便陡然驚覺對方並無殺意,這一掌與其說是將她打下來的,不如說是如清風過境將她巧妙地送了出去。
而這手握飛刀,掌力同樣驚人的少女,居然直接用腳往她身上一踩做了淩空的落腳處,返身輕如飛燕地直撲那處以一打三的戰場而去。
她的目標也不是雷震雷,而是作為她領頭人的雷損。
但雷媚腦子轉的快,想不通的事情那現在就先不想了,不管時年到底是因為什麼理由突然跳反,隻要是能幫到她的便好。
她手中小劍一轉,選擇襲向了手中武器卡在了父親身上的雷嬌。
什麼叫做小姑娘就該跟小姑娘打!要的就是你的命。
雷嬌尚未從時年這個掉頭偷襲的驚變中反應過來,雷媚那因為其實並未受傷於是也快得出了殘影的動作中,駕馭的這道壓抑到此刻越發凶戾的劍光也沒給雷嬌這個躲閃的機會,徑直從她的後頸穿過。
雷嬌殞命!
但她之死隻能算是眼下戰局中的小事。
雷恨果斷相信雷損能處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掌排雲掃向了雷媚。
雷媚卻已經意識到自己能偷襲成功還要多虧有人乾了件場中最離譜的事情,急速後撤繞著林木就開始躲閃,雷恨一時之間還真奈何她不得。
雷損不知道現下的局麵應該怪誰。
他中劍的位置疼,中掌的位置也疼。
不過禪宗心法的好處向來是血厚,所以這二者都還要不了他的命,時年在掌風之後夾帶的飛刀,同樣也還沒這個置他於死地的本事。
但要知道,他麵前還有個雷震雷。
“為何叛我!”雷損驚怒之下轉兵字訣為內縛印的陣字訣,成功地連著側退數步穩定了身形,將自己從被前後夾擊的位置中解脫出來,同時麵對自己的兩個對手。
時年指尖飛刀齊出,縱然越是近距離麵對雷損的密宗快慢九字訣法,她就越感到一陣令人目眩神暈的壓力。
但她又不是一個人在作戰,她有什麼必要害怕他。
“因為道不同不相為謀!”她字字清楚分明,雷損更是看清了她眼中的情緒。
在她表達“如何能對幼童出手,武者有這本事便該統率群雄,為國儘忠,將這本事用在勾心鬥角欺壓弱小身上的不配為人”的時候,雷損見過這樣的眼神,所以——
隻聽到她又喝道,“可惜雷大小姐動手太快,否則雷嬌一定可以告訴你,若不是她在那幾個負責賣解之人麵前暴露,讓人查到了名字,我也不能將此事鎖定在你頭上!”
刀光如織!
雷損覺得自己還是小看了她。
他之前覺得這是個愣頭青,但愣頭青也得分為有本事的和沒本事的,顯然時年就屬於那種最有本事的。
她的內功進境他本應該更留意一點的,能同時擊殺鄧蒼生和任鬼神已經足夠證明這絕非是一門尋常武學。
可惜他當時沉浸在對關七和雷陣雨的算計得手的喜悅中,以至於忘記了這一茬,現在這一掌落在他身上,他才陡然意識到,這門內功的水準,恐怕足以和當世幾位高手所傳承的一比,隻不過她本人還欠缺一點火候而已。
所以比起劍氣雖未落空,本人傷勢其實也不輕的雷震雷,他應該先解決這個小禍害才對。
他指決一合捏住了一把飛射而來的翠竹刀。
在他掐斷這把飛刀之前,刀尾細絲遊動如亂針疾走卻讓他悚然一驚。
他此前在樹上的時候看到的並不是錯覺,她的絲線與往常的大有不同!
這是雷山神蛛遊絲!
在雷動天給他彙報的那個支撐湘妃竹陣的神秘人那裡見到過這種少見的絲線,按理來說時年打從上京城未久就上了六分半堂,其實是接觸不到這東西的,現在卻出現在了她的飛刀上,也就意味著——
雷損突然在此時聽到了一聲薄刀輕吟。
他挑選埋伏的時間正是將近黃昏,夜色容易讓人本能警惕,白晝又容易讓被襲擊者保持清醒,黃昏便是他覺得最容易讓人倦怠的時間。
可或許這個倦怠和放鬆是對他而言的。
他壓根沒想到此地還有一個人,這個人更不是個省油的燈,上來便是一道讓人不得不躲避的刀光。
刀影如倩影,刀出薄紅含雪,刀落絕豔風華,這是紅袖刀!
好!好得很!
他這位因為父親病重而近日閉門不見客的“乘龍快婿”,居然也在此時插了一腳。
能用的了雷山神蛛遊絲的人不多,好巧不巧的他倒是知道金風細雨樓有那麼一批。
所以時年所說的什麼道不同不相為謀,指責他不當人的手段確實不假,她那神情也不像是裝出來的,但另一種解釋便是,她從頭到尾都不是六分半堂的人。
這原本是他給雷震雷設下的死局,卻好像反倒成了他的困龍之地。
一個禪宗心法的小姑娘對他的克製加上雷震雷尚有一戰的餘力,本就已經夠麻煩了,還有一個蘇夢枕。
那把淒豔的刀與那個蒼白的青年踏著黃昏晚風而來。
也正在此時,時年震碎了為雷損所製的那把飛刀,轉眼又是四刀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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