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從龍和武維揚不愧是有過命交情的兄弟兩。
在頂上那道請柬紮下來之時,武維揚抬手就把手中的筷子對著請柬飛了出去,他那足以拉動開五百石弓箭的膂力,此時甩出的是筷子便更是來勢驚人,將請柬直接橫推而出釘在了牆上。
誰知道這看起來是請柬的東西裡麵有沒有藏匿什麼不該有的東西。
武維揚從水賊混到這鳳尾幫總瓢把子曆經了數十年,什麼手段花招沒見過,自然不想在這裡栽跟頭。
與他這脫手的筷子同步進行的,是雲從龍那瘦小的身軀從窗戶翻了出去,一雙捕捉動態尤其敏銳的眼睛飛快地注意到了那竄逃出去的黑影。
雲從龍的反應確實快,但他的水上功夫江南無人能及,輕功卻未必。
那不知道是另有所圖還是隻為了送信而來的黑衣人的腳力便遠在他之上。
念及神龍幫總算與她手下的勢力又利益往來,時年便也毫不猶豫地追了出去,總比眼見了個不明不白要好得多。
然而她剛有動作,發覺她存在的雲從龍看向她並認出了她是誰之時,她也感覺到了一股可怕的氣機鎖定了她的後背。
這足以讓人後背發涼的鋒銳所指,正來自屋內。
她想都不想淩空折身,一支七色鳳尾的箭驟然從她的耳邊射了過去。
那是武維揚的箭!
他將自己和那黑衣人當成一路的了!
這千鈞一發之際,時年反手便握住了這支長箭,若非真氣外附,這來勢驚人的一箭足以將她的手上刮掉一層皮。
“武兄且慢動手!”雲從龍連忙高喝。
然而武維揚這有神箭射日之稱的神射手已經將第二支箭發動了出來。
雲從龍立馬舍棄了追擊那黑衣人,轉而朝著時年這邊掠來,以圖替她擋下這絕對是誤傷的一箭,可他眼見的卻是這青衣少女的另一隻手對著那支劍拋出了一串再普通不過的珍珠。
箭矢的鋒銳在這瞬息之間將一粒粒珍珠擊成空中的白沫,然而那裹挾著勁氣的珍珠連貫而來,居然真將武維揚的這一箭攔截了下來。
還不止如此,她抬腰而起之時,人如一道拉滿後釋放的長弓,將截獲的這一支弓箭,宛如流星踏月朝著那黑衣人狠狠地擲了出去。
丁楓原以為自己來執行公子安排的任務,有早已經將十二連環塢的地形描繪清楚的探子送出來的情報,應當並不是一件難事,還能製造出這請柬的送信人神通廣大的效果。
否則以武維揚此人精明深沉,處事老辣,又如何會按照他們的邀請抵達一個他並不知道的地方,進而掉入他們的陷阱之中。
然而武維揚有個客人,這個客人還是素來被認為與他不合的雲從龍,這已經是一件讓他意外的事。
在場的居然還有另一個人,這個人甚至躲過了武維揚在何等近距離之下發作的一箭,又將這一箭射來穿透了他的胸膛,這更是他萬萬不會想到的事情。
這一箭並不致死,卻足以讓丁楓被這射日一般威力的箭矢拖拽摜下,徑直砸向了地麵。
在他落地之前,一隻手已經按住了那貫穿傷口上的箭,而後一下提箭的動作讓他下落的速度一滯,那隻手的手指便趁勢點在了他背後的穴位上。
一連串的動作足可以稱得上是行雲流水。
丁楓渾身僵硬地落在了地上。
此地的動靜吸引來了十二連環塢中巡視的幫眾注意,他眼看著這群人看向了他身後之後相繼退去,便知道是武維揚到了。
他突然感到了一陣極端的恐懼。
並不是怕這位名震江淮的掌舵好手,會對他進行什麼嚴刑逼供,而是他耽誤了公子的計劃……
他深知公子是何等可怕的人,知道他如此不堪重任後會對他做出什麼樣的處罰。
與其等到自己也變成和那幫人一個樣子,他還不如自己先來求個痛快。
時年剛揭下他的麵具,便看到這張英俊而天生帶著三分笑意的臉上突然泛起一陣鐵青色。
她立馬鬆手後退,隻一瞬這少年的七竅之中已流出了烏黑的血,還不止如此,這些血液所淌過的地方頃刻之間便被腐蝕了個乾淨,讓這張臉,這個夜襲的黑衣人,在幾個呼吸之間變成了一攤血水,滲入了地底。
“死士。”武維揚緊皺著眉頭看向這大活人從世上抹除痕跡的地方,“這到底是什麼人?”
他情知這話絕不會得到回複,便又轉向了時年的方向,問道:“你又是誰?”
雲從龍連忙解釋道,“這是故人之徒,她應當與此事沒什麼關係。”
雲從龍的話,武維揚還是相信的,他眼中的懷疑一閃而過,又壓了下去。
這位江淮大幫的總瓢把子沉聲致歉道,“方才那兩箭險些誤傷,還請不要見怪。”
武維揚也確實不希望,有此等身手接劍射箭的人會是自己的敵人。
因為這也意味著,即便這裡是十二連環塢的地盤,他也必須麵對一個或許到今日為止遇上的最為可怕的敵人。
“無妨,”時年搖了搖頭,“我本打算明日出海,便去了此地的集市,見到此人身著夜行衣從集市上掠過,唯恐此人動什麼壞心思,就跟了上來,沒想到他的目標是兩位前輩。”
她又轉而問道,“不知道那封請柬之中的內容是什麼?”
這送信的人像是生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一被發現抓獲便直接服毒自儘,還是這樣烈性到無可轉圜的劇毒,就算是時年都不得不對此人有幾分佩服,更覺得其幕後的主人恐怕不是個一般人物。
好在他人是沒了,他送來的那封信卻還在,隻要是有東西留下,勢必能殘存一些線索。
時年跟武維揚雲從龍兩位重新回到了那樓閣之中,那封請柬還被筷子釘在牆上,好在並沒有另外的毀屍滅跡的法子,將此物也連帶著毀去。
時年用從常春島得來的手套試了試,這請柬上倒沒有沾染什麼毒,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請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