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白衣?”時年看了眼水中那塊白布,“難不成這被抓住的兩位就叫魏青衣和魏黃衣不成?”
“姑娘猜的不錯。”劍客回答道。
“那就有趣了,”雲姑不知道又從哪裡摸出來的一把蓮子,朝著嘴裡丟去,兩頰的酒窩顯得格外明媚漂亮,“爺爺你剛才說他們是魏無牙的倀鬼,穿白衣的叫魏白衣,穿黃衣的叫魏黃衣,那魏無牙豈不是當真沒有牙齒。”
黑蜘蛛本以為自己被逮了個正著已經夠慘了,如今竟然兩相比較,感覺出了點幸運。
聽到雲姑這話他不由笑了出來。
他雖生得黑瘦,又罩著個麵具行動,黑蜘蛛的名號和這銀絲渡虛的本事看起來也有些玄乎,卻是個實打實的豪爽之人,成天想著讓彆人認他做大哥,這船上的人他開罪不起,更不用考慮認兄弟,笑話笑話這兩個被抓的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不過下一刻他便看到這穿黃衣服的油膩臉皮一動,“閣下有何好笑的,無牙門下,可殺不可辱,這是我等曆來的規矩!”
【這話是這麼用的嗎?】就連鏡子都忍不住想吐槽。
可怕的是他這句吐槽尚且沒有說完,已經看到這青衣黃衣的兩人竟然驟然服了毒。
從這兩張青白的麵皮之下流動膨脹的毒液讓時年本能地一掌將兩人擊飛了出去,也分不清到底是她的掌力先發作還是對方的劇毒也發了作,在這兩個無牙門下落水之前,時年已經感覺不到兩人的呼吸了。
一旦任務沒能完成或者是被人擒獲,便要立即自裁謝罪,恐怕正是這十二星相之首的魏無牙對手下的規矩。
江麵之上流動過了一縷泛著幽綠的瑩火,像是一種奇特的劇毒,好在這毒隨著水流很快衝淡了開去,幾個呼吸間便已經看不出存在的痕跡了。
黑衣劍客神情莫名地看了會兒後,這才收回了目光。
“抱歉,方才還來不及介紹,在下路仲遠,不知各位如何稱呼?”
南天大俠路仲遠,這個名字的傳播程度可不小。
聽聞他十幾年前便視燕南天為自己的偶像,自身也練就了一身好劍術,隻是因為敗在了魏無牙的手裡,這才隱退江湖。
他會跟無牙門下對上便一點也不奇怪了,不過——
“不知道路兄為何會出現在此,也是為了那盛傳的燕南天寶藏?”
“不瞞兄台,”方才發問的是黑蜘蛛,路仲遠也是看著他回答的,“我對寶藏是向來沒興趣的,你們也知道燕南天大俠拿著個鐵片都能削鐵如泥,甚至當年還與那押鏢的沈輕虹的手下有一番趣事,我也是看不上這些身外之物的,你看我這一派流浪漢做派便也知道了,隻不過我對那劍譜確實是有些興趣。”
“我本以為我雖然敗在魏無牙的手上不假,但他也在移花宮手裡沒討得了好,甚至這十幾年來也沒什麼消息,可我聽聞他近來在龜山有些動作,我又怕自己並非他的對手,到時候豈不是更加麻煩,便乾脆來這邊碰碰運氣,說不好還能劍道上有些長進。”
他把原本想說的後半句話給吞咽了回去。
隻可惜看起來這劍譜之爭是臥虎藏龍,而光看魏無牙的手下是什麼做派,便知道他這些年來應當沒少為今日的出山做準備。
“說到劍譜……”黑蜘蛛朝著時年瞥了眼。
他偷盜未果正是因為這位看守者所致,而她倒也挺有意思,在追他出來的時候居然完全沒有告知任何一個峨眉弟子,同他一樣像是一個潛入者。
他甚至猜測對方是不是已經將劍譜瀏覽過了,又覺得自己無憑無據懷疑一個看起來神姿高徹的姑娘,還是個剛剛以雷霆手段解決了魏無牙門下的姑娘實在有些不太合適。
也正是在他這思慮之間,幾人又聽見了一陣聲響。
夜晚本該是寂靜的時候,隻有江流的動靜,然而現在又有一道劃開水波的聲音在朝著這邊靠近,赫然是又有船來了。
鏡子原本覺得在晚上能有消息傳達到都已經算得上是消息通達的,然而看起來最有行動力的竟然是要在明日一早齊聚峨眉。
而這艘在此時出現的船,不像是他們如今擠得滿滿當當的烏篷船,也不像是路仲遠和魏白衣來時乘坐的小快船,那是一艘格外豪華的如同畫舫一般的船。
雖然形製上像是畫舫,可看這行船的速度和細枝末節處的結實程度,這又分明是一艘質量上乘的客船。
在這艘船的周圍懸掛著鵝黃色的簾幕,裡麵的燈燭將整艘船都映照得燈火通明的,也將隨著夜風飄動的鵝黃色簾幕暈染成了一種分不清是橙黃還是橙紅的暖色調。
當船再靠近一些的時候,幾人便看見,這畫舫的船頭甲板上竟然臥著一隻吊睛猛虎。
夜色之中這隻老虎的眼睛像是一對閃爍著寒光的碩大燈籠,在看到他們這艘船和船上的人的時候,它從原本俯臥的姿態變成了支棱起來了身體的樣子,像是隨時都要做出捕獵的動作,來填飽自己的肚子。
更加驚人的是,從那簾幕之後還伸出了半個身軀,一隻像是被聲音吵醒,原本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的老虎從船艙之中走了出來,也虎視眈眈地朝著這邊看過來。
哪有人江上行船還帶著老虎的?
那兩隻老虎剛從喉嚨裡發出了兩聲低吼,便聽見有一道嬌媚的聲音從簾幔之後傳來,帶著幾分慵懶的困勁。
她輕聲絮語裡帶著說不出的柔情,“小貓,坐下來。如今這江上英雄甚多,你們不要隨便嚇壞了彆人。”
把兩隻猛虎叫做小貓,這實在不是一個尋常的稱呼,偏偏這兩隻猛虎似乎很吃這一套一般,真的相繼乖巧地趴了下去,就好像是兩隻放大的貓咪。
江上的清風正在此時將這簾幔給吹開,露出了裡麵說話之人的樣子。
這是個身著華貴衣裙的美貌婦人,她生著一張與她的聲音格外吻合的嬌媚麵容,尤其是一雙眼睛,在這畫舫燈火的映照下流轉著迷離的色彩,在她搭在臥榻上塗抹著丹蔻的手旁邊,赫然還有一隻猛虎。
幾人甚至疑心她方才的那句小貓不是對著外麵的兩隻說的,而是對著她手邊的那隻說的。
隻不過她這馴虎的技巧了得,她自身的待遇卻好像有些問題。
在她白皙纖細的脖頸上赫然扣著一隻鐵環,這鐵環又連接著鎖鏈,隱約可以看到似乎是被固定在了這畫舫中央的柱子上,被囚禁的狀態讓她本就顯得格外委屈的眼睛中藏著幾分柔弱姿態。
要不是她一開口之間已聽出她的本事不小,起碼內功就不會比黑蜘蛛要低,他們都要以為她真是這畫舫主人的禁臠。
“各位英雄怎麼都不說話了?妾身若是有什麼奇怪之處還請見諒,誰讓……”她做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姿態,“誰讓我的丈夫是這天下最愛吃醋也最不講理的人。”
幾人依然沒有人理她。
才經曆了魏無牙手下的襲擊,這樣一個看起來無害實則還不知道是什麼底細的美貌婦人,與毒蛇也沒什麼區彆。
正在此時,在內層的簾幔掩護之地,一道鞭子朝著這婦人甩了過來,直接在她的側腰上打出了一條血痕。
她眼睛裡頓時有了水汽。
可大約是因為見過宮九,時年對這人的毛病已經有了一點揣測。
隨著那一鞭子走出來的男人身量極高,穿著五彩斑斕的錦衣,滿臉胡須配著黝黑的麵色,再加上那仿佛是個拚色胡亂搭配的衣服,彆提有多奇怪了,可他走出來的時候,一股如同山嶽一般沉重的氣勢便朝著幾人壓迫而來。
他鉗製著那華服婦人的下巴,扭頭看向這邊,語氣不善,“怎麼,聽聞魏老大出山,有人給你撐腰,你又想勾搭誰了?可惜你這眼光實在不行,對麵一個黑瘦還不露臉,一個已經是個糟老頭子了,還有個一看便窮得厲害。你要選哪一個?我便先宰了哪一個。”
那美貌婦人眼皮輕顫,“你就在這裡,我又怎麼有膽子引誘彆人呢?”
她盈盈的眼波朝著這邊掃過來。
“非要選的話,我自然是選那個漂亮的小妹妹,她方才打人打得真好看。”
時年覺得自己的後背都在被她盯上的時候感覺到發涼了。
偏偏她還不隻是嘴上說說。
在她被那大漢甩開之時,她一手輕拂,脖頸上的鐵環竟然碎裂了開來,她像是一朵飄雲一般從畫舫上落下,卻隻是足尖輕點踏水而來,朝著這早已經沒有落腳之地的烏篷船撲來。
就像是真要如她所說來投奔時年她們。
黑蜘蛛從未見過如此行事做派的夫妻,隻覺得這光影之中淩波而來的美貌婦人有種格外詭豔的氣場。
他正想著自己是不是應當跑去船頭跟那老頭擠一擠位置,把船尾讓給這畫風奇怪的女人,卻突然看到時年抬起了手掌。
這江麵上倒映的火光足以照亮她的手,這豎起的手掌間竟然在抬手的動作裡夾住了兩枚細如牛毛的銀針。
畫舫的燈光迷幻,足以掩飾掉這兩根飛針的蹤跡,可惜時年如今周身的氣機無時無刻不在感知著周圍的變化,又如何聽不到這破空而來的兩枚銀針發出的風聲。
“還你!”
她手掌一翻,兩枚銀針以比方才更快的速度打入了這婦人的雙腿。
她渾身不聽使喚地直直朝著水中掉了下去。
在她落水的瞬間,那三隻猛虎也朝著此地襲來。
時年早有所料,她淩空而起,金影翩然,這本是個格外靈動飄逸的姿態,然而所有看向她的人看到的卻是她雙掌雲雷之勢驚動,烈火氣勁在這驟然爆發之中甚至遠比那一船燈火來得耀眼。
狂熾的內勁狠狠地貫穿了當先兩隻猛虎的頭顱,而她指尖四兩撥千斤的輕柔撥動,將一隻拍向了第三隻猛虎,一隻毫無憐香惜玉之心地砸向了水中的婦人。
她卻像是未曾出手一般,渾身依然是金縷玉衣的華裳月影,踏著閒庭信步的輕功步子旋身落回到了船上。
“白山君的待客之道實在是讓我等歎為觀止。”時年開口道,“可惜今日沒什麼興致與白夫人談天,想來白夫人有這江水冷靜冷靜,應當不會見怪才是。不過方才那無牙門下的三人咬碎了毒囊剛掉在那裡,誰知道有沒有殘存的毒藥在那裡,白夫人泡夠了便最好快點上來。”
白山君!
她這一口叫破的名字讓在場唯一一個還在狀態之外的黑蜘蛛悚然一驚。
他當然聽過這句話,虎為山君,馬為虎妻,隻是哪裡會想到這十二星相之中的虎與馬居然也會這樣快得出現在了此地。
水裡飄著的山君夫人恨恨地一拍險些砸壞她那漂亮臉蛋的虎軀,重新躍回到了畫舫上,腿上的銀針卻讓她直接癱倒在了船頭。
“你的馬蹄鐵吸石呢,還不替我將針取出來!”她仰頭含怒喝道。
這魁梧的漢子臉上露出了幾分為難之色,“夫人,咱們出來的著急,我沒來得及帶上。”
山君夫人的臉色頓時一白。
她從未如此刻一般恨自己太過於著急燕南天的劍譜一事,這細針若不取出來,她這兩條腿也便是廢了!
她樂意給人鎖住是一回事,自己走不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