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什麼東西。
卻聽到時年繼續說道,“算起來薛斌公子才是最無辜的,名醫不是他找的,藥材也不是他安排先進擲杯山莊後送出,隻是負責督製了一種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用處的藥,卻背負上了全部的罪名。”
“李前輩不要覺得我說的是假話,這藥在製作出第一批的時候其實有送到少莊主手裡過一次,他在臨行前還聽蝙蝠公子的安排選了一個人做試驗,正是還暫住在擁翠山莊的淩飛閣前輩,隻不過是因為中原一點紅這個負責監視的人偷偷調換掉了藥丸,才沒讓少莊主得逞而已。”
“這個孽子!”李觀魚氣得一拍桌子便站了起來,他平複了一番心情後這才坐了下來。
“如此說來,此人隱於幕後,卻已經暗中將許多人發展成了他的幫手,替他去做一件事的不同環節,而將自己完全從這件事中摘了出去,這樣的人若不趁著他羽翼未豐將他連根拔起,必定會禍害更多人。”
“要殺他其實不難。”時年說道,“他雖然會的武功看起來不少,但光是內功進境便已經能夠看出他的武功其實不夠精,難的是如何讓他的身份徹底暴露出來,這才是為何今日我與薛莊主要演這一場戲。”
“一邊打擊他的計劃,讓事情按照我們的進度來,一邊也要給他一點希望,讓他看到自己的計劃還是生效了的,現在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大場麵。”
一個讓蝙蝠公子覺得自己可以暗度陳倉的大場麵。
“我已經派人向各地送信。”時年和薛衣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請諸位武林同道,審判薛斌的罪名。”
越多人的目光放在擲杯山莊和薛家莊,也就越給了原隨雲一個發揮的機會。
左二爺的“中毒”狀況,在張簡齋的全力救治之下有所好轉,雪片般的請柬也從擲杯山莊朝著周圍寄出去。
被時年派人包圍的三和樓之下搬出來的藥丸,在製藥的地方還收繳到的東西,都陸續運進了擲杯山莊。
草藥的消耗量與最後製成的藥丸的數量之間存在的差異,其實還是有些明顯的,可在足夠的“鐵證”麵前,薛斌就算再如何說此事與他無關,都沒有什麼用處。
他本以為自己應該是能釣出那位蝙蝠公子的,可他忽然挫敗地想到,他連蝙蝠公子的真容都不曾見到過,更是從未收到過帶字的指令,就算彆人說那是個從頭到尾都是他虛構的人都沒看到。
他轉頭看向了就被關在他的隔間裡閉目養神的父親,思考自己是不是在養氣功夫上太弱了些。
擲杯山莊中迎來了許多客人。
然而沒有左輕侯這位好客的主人在,這座昔日絲竹歌舞之聲響徹的莊園,其實也沒能恢複到昔日的狀態,隻有秋風漸緊中代莊主給莊內夜間提前點上了炭火,又給每一位客人的房中都送上了熱湯,讓這山莊濃重的藥味中稍稍增添了幾分溫度。
左明珠偷偷給薛斌送去了一些吃食。
她轉過花園的假山,便聽到莊中的仆從正在談論薛二公子能將手伸到擲杯山莊裡,不知道是不是在莊中還有內應,以及——
無怪左二爺要將莊主之位暫時交給時年,若不是她,薛衣人早就把被揭穿的薛斌給帶走了,又如何會是現在這個父子二人都被囚在那裡,等待武林同道審判的局麵。
如今看來,左二爺的毒也有了起色,說不準過些日子便能痊愈,喜上加喜。
父親能痊愈本是件好事,可想到薛斌,左明珠還是不由地落下了眼淚。
也正在此時,她的麵前忽然多出了一塊絹帕。
她剛想接過來,卻忽然意識到,遞出這塊絹帕的人,正是慫恿自己服毒來替薛斌爭取時間的原隨雲。
“你知道他想做什麼的對不對?”她陡然驚覺這個人居然完全在這件事中隱身了,低聲質問道。
“左小姐說笑了,我來擲杯山莊之前便見過薛公子了,若不是從他那裡聽聞到你們兩人的事情,我又怎麼會貿然選擇這個話題切入呢。我唯一做錯的不過是在左小姐中毒昏迷的時候,將薛公子帶來了而已。
他要做的出人頭地的事情是以這樣的方式展開的,又與我有什麼關係呢。”原隨雲溫和的聲音裡沒有半分起伏,卻無端讓左明珠感覺到一陣不寒而栗。
他的眼睛無神而縹緲,讓那張清淡柔和的臉上愈加少了幾分人氣。
左明珠當真不知道如何反駁他,在她那如同半夢半醒之間狀態下,聽到的確實隻有薛斌的那句“我會將這件事辦成的”,可事情到底是為誰做的,卻從頭到尾都沒有絲毫的信號。
而這偌大一個擲杯山莊中,又有誰還會在此時盯著原隨雲呢,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間臨時打造的監牢上。
左明珠覺得心口一陣憋悶地發疼,她隻能轉身往房裡走,卻沒看到在她轉身後,原隨雲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縷帶刺的笑容。
“準備的如何了?”他朝著後麵跟上來替他遞上披風的侍從問道。
“海闊天一死,紫鯨幫,神龍幫和鳳尾幫都在公子您的掌控之中,現在便隻要將我們所有的貨物都送上船就好了。”他回答道,“對了公子,丁楓那邊?”
他比劃了個手勢,詢問要不要滅口。
“不必。”原隨雲搖了搖頭,“丁楓和其他人不一樣,他的家人在無爭山莊裡住著,他不敢背叛我,如今他算是初步取得了信任,就讓他繼續在那兒留著好了。那個人解決了薛衣人不假,可她活著一日,便也讓我不能安心一日,遲早有一天……”
他要讓丁楓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薛衣人落敗,薛家莊麵對江湖白道的質疑,讓原隨雲骨血中不安分的一麵也開始躁動了起來。
他要親眼見到自己的劫掠成果登上已為他掌控的水上地盤。
“他總算有動作了。”時年等都有點等累了,這人雖然年輕卻當真在行事作風上堪稱是個老油條,選的還是個淩晨最容易讓人感覺困倦的時間離開的擲杯山莊。
若不是中原一點紅已經隨著李玉函抵達擲杯山莊的時候也到了,再加上華真真和陰顏,完全可以幾人循環監視,恐怕還真要讓原隨雲的行動被忽略過去。
“之前一直讓他在看好戲,現在戲台上下的位置也該換一換了。”左輕侯換上了出門的衣服,遮住了自己的臉。
他推門出去便看見在濃重的夜色中,一道劍光鏗然劃破長夜,而後便是一陣足以將這些耳目清明的習武之人驚醒的鐵器斷裂之聲。
那身處囚牢的薛衣人竟在此時帶著薛斌試圖逃離出擲杯山莊。
他的劍快,身法也奇快,好在帶著薛斌到底是讓他的速度變慢了不少,才讓慢他一步行動的時年發覺了他們逃離的方向。
也讓其他被驚醒的武林人士,本著有熱鬨自然要看的心態一個個追了上去,就這麼連綴成了一串。
卷雪一般的刀光直追而來,薛衣人手中無劍,劍氣卻已自他身上發出。
在他返身迎擊之時,他也順勢將薛斌推了出去。
薛斌落地翻身拔腿就往前跑,他想到了昨日的晚飯中夾帶的紙條,上麵的地點他記得清清楚楚,所以他也很清楚,要想洗脫他們薛家莊身上的罪名,便要跑得再快一點——
趕在那個人離開之前!
身後的場麵他根本無暇去看,他聽到了李觀魚前輩的一聲“小友你儘管去追薛斌那小子,這邊交給我來應付”,突然稍稍放下了點心,他相信父親還是能應付得來李觀魚前輩的。
可他這邊就不容易了。
明明時年還在後頭,他已經感覺到了懾人的刀光緊貼著他的後背的感覺,頓時將他那熬過了今晚便能與明珠解釋清楚的美好幻想都給打了個七零八落。
他飛快地翻過前方的屋頂,再往前便是鄰近碼頭的小道,再往前,他已經能看到前方的一點星火。
那風中搖晃的燈火中,幾個人影被映照得有些模糊。
原隨雲頗為驕傲地聽著包括薛衣人的兩把名劍在內的寶物,各門各派的武功秘籍以及那足可以讓人服用後成癮的藥物,都被運送上船,即將啟航前往他已經重新選定的蝙蝠島新地址。
這一次他一定會做得更加小心,絕不容有失。
正在他這覺得自己已經成功了一半的當口,他突然聽到有人在朝著此地奔來的聲音。
而在這個逃命的人後麵,還有一道道緊追不舍的氣息。
“走,先開船!”原隨雲當機立斷便要先撤離,這一片往人來的反方向走,全是視野空曠的區域,根本不利於他離開。就算他走得了,跟著他來的侍從也走不了。
那些人來的速度好快!
然而他剛準備飛身踏上甲板,站在他那扮演武維揚的手下身邊的一個斷臂壯漢,突然衣袍一掀,露出了腰間藏著的玉帶,機關開啟間數不清的毒針從玉帶中射出,朝著原隨雲而來。
他察覺到危險當即飛身而退,夜色中越發看不清晰的毒針得虧他這聽聲辨形的功夫,才沒紮在他的身上,可緊跟著毒針發作的兩把彎刀迫使他又退了一步。
這兩步一退,那邊發出動靜的人已經近了。
原隨雲看不見,他的侍從卻臉色瞬間慘白,因為他看見,除了逃命中摔倒在地的薛斌,跟在他後麵的人都已經將目光落到了他們身上。
此刻隻有他們處在那盞信號燈的燈光之下!:,,.,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