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年當然不會聽不懂五毒童子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想問的是時年是不是小李飛刀的徒弟。
如果這還是她第一次使用鏡子的時候,或許她還會再玩一次狐假虎威的戲碼,但她已經從這位毒術和眼界都不低的五毒童子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種東西——
她的飛刀已經足夠強,起碼在這江湖上行走到底有沒有師承,並非還是一件需要計較到細枝末節的事情。
不過從五毒童子的反應裡時年還能猜到一件事情。
“現在我們談談這三件事了,第一件事應當對你們來說不算太難,我想在關外找個人,便是小李飛刀例無虛發的李尋歡,如果我猜得沒錯,他應該在關外。”時年一邊撥弄著在屋子前麵燃起的火堆一邊漫不經心地開口。
鐵化鶴已經醒了,他本就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好手,雖然嫁衣神功的氣勁在他的身體裡被拔除出去,更是連帶著紫煞手的內勁都被連帶著清除了一部分,卻已經足夠他在身體的平衡被重新找回之後醒來,此時在柳伴風的攙扶下裹著厚重的披風也一同坐在這火堆旁邊。
“這件事並不難,一個昔日的武林高手再如何想要隱退,有些特征還是藏不住的,我與拙荊都在關外有些人脈,想要找到他並不難。不知道姑娘想讓我們做的第二件事是什麼?”
鐵化鶴其實有些沒想到,在他醒來後便發現時年居然將從不下山的阿飛也帶了下來。
這平日裡以捕獵為生的少年坐在火堆邊上,抱著自己手裡的那把如同鐵片一般的劍,眼神裡看似平靜實則蘊藏著冰層之下燃燒的熾火。
而這個既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將阿飛帶下山來,甚至還在山上擊殺了五毒童子的姑娘,雖然提到小李飛刀的名字,此刻更關心的好像還是自己手裡的雪山冰蠶。
這隻冰蠶現在被裝進了個特殊的容器。
時年也不知道為什麼在王憐花的衣服裡可以放得下這麼多東西,更像是個想要什麼都能找到對應東西的百寶箱,比如正常人大概就不會將用來盛裝特殊毒蟲的器皿放在自己身上。
不過這對她來說是個好消息。
這隻雪山冰蠶,她想用它來做個測試。
“第二件事,我在來的路上也說了,我想去找上官金虹打一架,我聽說這人成名在二十年前,金錢幫卻是近幾年才建立起來的,其他的人手並不太重要,不過有個荊無命看起來麻煩一些,所以我也想好了,既然我單槍匹馬地去闖金錢幫看起來有點蠢……”
“你需要我們替你助陣?”鐵化鶴問道。
“當然不是。”時年搖頭說道,“我已經給自己找好了一個幫手,這就已經足夠了。我需要你們做的第二件事隻是在我打敗了上官金虹之後替我去傳遞一個消息而已。”
“你要帶他一起去?”王憐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他看到時年帶著個衣衫單薄的小夥子下山,突然體會到了為什麼大多長輩在看到自家姑娘把人帶回去的時候會有好白菜被豬給拱了的感覺。
當然這個稱得上是他所見過的相貌能排的進前三的少年不能稱之為豬,時年認識他充其量也不過是半天時間,他們兩個當然也不會有什麼關係。
但這並不妨礙王憐花用一種近乎挑剔的眼光把阿飛打量了一番。
他看起來太過瘦削,或許是因為生長的環境並不能讓他像是個富養的孩子一般,補充夠足夠的能量。
他的劍太過殘破,王憐花敢說他那把劍固然可以憑借著出手的快和他本身的劍術造詣,在被人折斷前先一步插入對方的咽喉,遇到真正的高手卻一定會有麻煩。
他還看起來太過於冷淡——
儘管他這濃眉秀目看起來從骨相輪廓上真有些像是當年十九歲的沈浪,王憐花甚至要懷疑時年把人帶下山是不是因為某種審美的遺傳,但是這小子實在是個讓他覺得頭疼的悶葫蘆。
打從他下山到現在就說過兩句話。
一句是對著鐵化鶴說的,他扛著此前幾次打獵加上今日的殺狼的收獲,要與人進行交易。
另一句是對著王憐花說的,他出於觀察對方的目的,將烤好的鹿肉遞了過去,結果得到的是阿飛的兩個字,“不要。”
因為他自己從山上有帶下來自己獵殺的獵物,肉已經足夠他吃的了,所以他並不需要接受彆人的好意。
“不行嗎?”時年眨了眨眼睛,“荊無命是用劍的,阿飛也是用劍的,我覺得阿飛的劍道天賦隻需要再有一點點的指導和幾次實戰就足以提升到能對抗荊無命的地步。”
“什麼是一點點的指導?”王憐花問道,決定從裡麵找點茬出來,打消時年的想法。
“比如說阿飛不會點穴,這就是個不大不小的問題。一個劍客當然可以鎖定目標,隻針對對手的脖子或者腦袋,卻也得知道當一個人的脖子沒那麼容易被砍斷的時候,對方周身的死穴在哪裡,也最好能夠知道,如果自己被人點了穴要用什麼方法來讓自己解脫出來。”
王憐花剛想說點穴這事情可並不是個小事,卻又聽到時年繼續說道,“但是他很聰明,我隻是跟他說了幾句他便都能記住了。此外,野外的生活也讓他養出了過人的眼力,起碼他能看得清我是如何殺的五毒童子,就這一點來說,他就有這個資格成為我的同伴。”
“你要這麼說我也可以……”王憐花嘀咕了句。
“可是我既然要名揚天下就不能占上官金虹和荊無命年齡上的便宜,”
時年的這個回答險些讓王憐花嗆到。
他看起來還是個不到三十的大好青年,奈何時年這句話絲毫也就沒給他留點麵子,尤其是一對比那張俊俏的臉還透著稚氣的阿飛,更是對比鮮明。
“說來也蠻有意思的,阿飛說他也想在江湖上成名,而且有必須要成名的理由,這豈不是正好也是目的一致。”
要不是這冷峻的鐵劍少年實在看起來不像是個會說謊的人,王憐花都險些要以為他是為了博得時年的好感才這麼說的了。
亭亭饒有興致地看著王憐花連續吃癟,露出了個笑容。
她怎麼會不認得王憐花。
二十年前沁陽古墓之事的時候,她雖然還是個時常窩在母親懷裡的小孩子,卻也記得這個漂亮的叔叔才是當年害的她父母險些分離的罪魁禍首之一,卻還先把父親放出來當了個好人。
好在現在他們一家和樂,她看看對方的笑話也就算了。
而這個不僅救了她的父親,也讓這位王公子不太痛快的姑娘,就是她現在的偶像了。
時年仿佛不曾察覺到阿飛、王憐花和亭亭之間的風起雲湧,繼續說道:“也正好在我指導阿飛如何與我配合的期間,倘若有小李飛刀的消息最好,若沒有,那便隻能等到我先打完上官金虹再說了。”
王憐花努力從操心外甥女的好舅舅的角色定位中掙脫出來,這才陡然意識到,他方才光顧著注意阿飛,卻沒留意到時年所說的這句話與他此前知道的消息有些矛盾。
十年前他隨同沈浪出海之前,本著或許不會再返回中原的想法,便準備將他畢生所學編纂成的憐花寶鑒托付給李尋歡。
李尋歡到底是沈浪的故友之子,又在江湖上素有俠名,替他尋到一個稱心的傳人應當不難。
可惜他當時出門遠遊未歸,他隻能將憐花寶鑒先交托給了他李尋歡那位即將過門的妻子,又讓孫老二幫忙看著,倘若有心術不正想要奪書之人,便助李尋歡一臂之力。
李尋歡為何不在李園而在關外?
柳伴風提到的十年間的武林大事也確實不曾提到幾次李尋歡的名字,隻剩下這“例無虛發”的名聲還始終未曾被人忘記。
這十年間在李園到底發生了什麼,他那本落到惡人手中必定為禍江湖的憐花寶鑒又是否被妥善地保存,傳給了合適的傳人,此事他也無從得知。
或許這個初入江湖的小姑娘從五毒童子死前的話中猜到的所謂小李飛刀也在關外,並不如她所想的那樣準確,但不管怎麼說,他此番返回也確實要為自己當年留下的東西最後的歸宿做個見證。
而在此之前,他還要去做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