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目光中並不帶什麼奇怪的情緒,卻讓他覺得自己像是要被看透看穿,整個燒起來一般。
但一想到她開玩笑說的她總不能以後蒙著眼睛來看他,又極力按著攏在袖中的那隻手,讓自己看起來並無顯露出什麼端倪。
“蘇公子,你總得習慣我的靠近對不對?”青衣少女靠在青年的深色大氅上,伸手將他的臉轉了過來。
這話說的不錯,分明兩人未曾挑破關係的時候,他還沒到如此難以保持從容的地步。
“你吃醋得說出來,有什麼擔憂也得說出來,前日我還聽見許天/衣在跟織女前輩說,他和溫柔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還是不要奢求這無望的感情為好。你我算起來才當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若還遮遮掩掩的,豈不是更加難有好結果……”
她話還沒說完,蘇夢枕已經神情微變,下一刻便托著她的後腰,將有些微涼的唇貼了上來,止住了她後麵的話。
不知道是不是剛喝了樹大夫調配的藥,他唇齒間還帶著幾分發苦的味道,但這種苦還不至於讓人覺得難嘗,反而是一種清苦。
這五官輪廓豐盈了些血肉,顯得比初見時候少了幾分清瘦的青年,看起來也並不再像是咳嗽如咳血的風燈飄搖,而在這個呼吸交纏的親吻間,時年好像還看到了他近乎堅決的回答。
他移開了唇,將下顎抵在了她的肩膀上,依然沒有鬆開後腰上的那隻手,像是要將她整個收攏在他的懷中。
她很清晰地聽到他歎了口氣,而後便是同樣分明的從他胸腔間發作的輕微起伏。
“是我的錯,我自小上了小寒山,接觸的人除了師父就是師弟師妹,然後就是你,王小石,和金風細雨樓中的人,以及京城裡的各方勢力。我頭一回喜歡上一個人,便先嘗了七年的離彆。”
他頓了頓這才繼續說道:“所以我也不知道,當你說你還會離開的時候,我是應該讓自己儘可能在你的情感中占據儘量少的部分,倘若你無法再回來,能乾脆忘記我,在那個你有師父有朋友,還是武林盟主的世界裡找到真正能相伴一生的人。還是——”
“還是乾脆將這不到一年的時間都極儘熱烈地度過。”
“那你現在的答案呢?”時年回抱住了他,就像是當日在他突然無法藏匿自己的情緒向她衝過來的時候一樣。
他身上的藥味並不重,反倒是一種近乎清冽的氣息,身上的大氅還帶著幾縷冷香。
此時身處車廂之內的狹窄空間,這種清冷幽微的香氣與車廂內的木質香糾纏,形成一種讓人心神寧靜的香氛,也讓蘇夢枕絕無必要再像是身處金風細雨樓中時候一樣,時刻都有東西有人在提醒他是個需要肩負起重任的身份,而可以徹底將自己的情緒袒露出來。
“是我錯了。”他語氣漸漸平和了下來。
縱然他平日裡給人以京城裡幫會領袖,心思難免有些冷傲深沉的樣子,現在卻也隻是個感情上的初學者而已。
還是這樣一場因為關七破碎虛空的意外驟然被揭露開內裡的情難自抑,又因為心上人身份的特殊性,而更得花費心思在摸索相處之道上的感情。
“阿年,我該信你能做到關七那般有破碎虛空之能,也該信你既然選擇的是我,回來便是回來,而不是什麼應付的借口。”他的手心微微收緊,像是在從她身上索求到支撐下去的力量。
“你想通就好。”時年伏在他的肩頭,輕笑道,“你帶我上的是小寒山,又不是隨便什麼一座風景名勝之地,你師父教導了你十多年,若還看不出你在想什麼,實在沒這個道理。如此說來,到時候你連我看你都覺得羞赧,你師父可能覺得不是你我兩情相悅,是我來了一出強搶病弱的金風細雨樓樓主。”
“瞎說什麼胡話。”蘇夢枕拍了拍她的脊背。
不知道是不是甩掉了包袱,在時年從他懷中退出來,為了看清楚他的臉的時候,在他被目光注視之中,已經少了許多不自在的拘束感,時年自己也對感情說不上多了解,隻能感覺到這應當是個好變化。
在經過了下一處城鎮,馬車停下來休息的時候,時年眼見蘇夢枕讓車夫去往此地的據點,送了一封信回到京裡。
也不知道他在信上寫了什麼,隻知道他在做完了這一番行動後,神情更是輕鬆了不少,讓人覺得像是又完成了什麼談判。
“神神秘秘的……”時年將銅板遞給了麵前的攤主,轉頭將手中的糖人朝著蘇夢枕遞了過去。
這雖然是個小鎮子,卻也實在算得上是藏龍臥虎,尤其是民間手藝人,寥寥幾下便將兩人的人像捏出了神韻來。
“想起來一點事情需要跟無邪交代而已。”蘇夢枕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怎麼想到去捏糖人?”
“可能因為,體驗一下情侶之間的相處,有利於確保到你師父麵前,問起來不至於都是並肩作戰?”
蘇夢枕不由失笑,他手裡拿著的糖人是她的人像,而她手裡那個便是他這個披著大氅的病號,這夕陽斜照的小鎮街頭,沒有什麼盟主也沒有什麼樓主,確實有種尋常情侶之間相處的悠閒清淨。
雖然下一刻她就對著手裡的小糖人動了口,這毫不留情的動作讓他的表情凝滯了片刻。
“好像有點太甜了。”時年嘗了一口便皺了皺眉頭。
“糖人都是這樣的。”
蘇夢枕話還未說完,便已經感覺到唇邊落下了一個泛著甜味的親吻,和他才在晚膳後喝下的湯藥中和成了一種微妙的味道。
踮著腳偷襲的姑娘卻早已經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般退了回去,一本正經地拉著他要去看前麵的街角表演。
確實有點太甜了。
蘇夢枕看著手中在夕照中愈加呈現出一種明豔的橙黃色的糖人,在心中感慨道。
時年的聲音又在他的耳邊繼續絮絮叨叨地響起——
“說起來我們要給紅袖神尼帶什麼禮物嗎?我聽說她出身唐門,送機關暗器是不是容易班門弄斧。”
“也不對,聽聞出家人還是得慈悲為懷,好像送打打殺殺的東西也不太合適,說起來,小寒山上是不是也跟著她吃素,所以你和溫柔才被養得這麼瘦?”
“或許你可以送給她雷總堂主的人頭。”
時年表情糾結地看向了蘇夢枕,沒想到會從他這裡得到一個如此驚悚的回答。雖然她也知道這其實是一句玩笑話。
“有點凶殘了吧……你帶我上小寒山探望你師父,帶上她初戀情人的命當禮物,虧你想得出來。”
蘇夢枕輕咳了聲,絕不願意承認是自己被那一個親吻給恍了神的結果。
“不,我的意思是,你帶什麼去見她都無所謂,她不會在意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