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
時年的指尖按著這個隱藏多年都不曾被發現的文字,突然陷入了沉思。
她並非沒有尋訪過自己的身世,事實上朱藻也並沒有攔著她動用夜帝門下的勢力來尋查。
按理來說,以她所能動用的資源,要完全找不到一點線索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結果確實如此,她也得接受。
沒想到現在卻突然有了進展。
今日遇到紅袖神尼也是個意外,從她這裡得到了已經近乎失傳的擦除藏匿手段的配方更是意外。
若是她身上沒有這個姓氏的印記還好說,這世上多的是養不起自己孩子的父母,若是她湊巧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之中,而後為父母所拋棄,最後輾轉被師父收養,這並非沒有可能。
相貌不似尋常人家,武道天賦根骨同樣非比尋常,也可以解釋為天生眷顧並不當真隻能全然出自父母的遺傳。
但這特殊的藏匿手段一出,便不能這麼解釋了。
尤其是她想到了在關七破碎虛空之時自己看到的畫麵,她在自己所在的世界找不到身世背景,是不是有一種可能——
她也並非是跟她的師父等人是一個世界的人呢?
她的肩上忽然搭上了一隻手,偏過頭便看到了蘇夢枕有些擔憂的目光。
她搖頭笑道:“不必擔心,我隻是沒想到今日還能有意外的收獲,至於身世這種東西——”
“關七走前的有句話倒是用在這裡也不錯,天不容我我自容,你若無心我便休,教養我長大的是師父,如今我又何必再去管自己是個什麼來頭。”
【那個……】聽到她這話,鏡子突然遲疑著開了口。
然而等時年想回他的時候,他又突然止住了話茬,【不,沒什麼,到時候再說吧。】
時年覺得他有點奇奇怪怪的。
但一人一鏡配合這麼久,雖然他時常搞出點落地時候的烏龍,但說起來,她能有今日的成就,還得多謝鏡子的鼎力相助,他有一點不想在此時說的小秘密也無所謂。
“不過這個字倒是提醒我了,”時年將袖子放下,擋住了方才因為半挽起衣袖才露出來被紅袖神尼發覺端倪的印記,“倘若這個字便是我的姓氏,與我師父的姓氏倒還有些發音接近了。”
可她還有一種模糊的預感,這事沒那麼簡單。
但如今要緊的可不是找出她身世的來曆,而是如何更進一步,如關七一般達到破碎虛空的境界。
蘇夢枕看她的神情有異也隻維持了片刻而已,便沒再繼續追問。
畢竟隔著時空,他也無法插手到時年尋訪親生父母的事情上,更何況這兩人都已經默契地將注意力從時年手上的那個字轉移到了他的身體上。
“枕兒的身體看起來是好多了。”紅袖神尼聽完時年所說後,搭著蘇夢枕的脈搏感知了片刻後得出了結論。
她的醫術算不上專精,但能將當年險些喪命的蘇夢枕的命吊住,一直維持到他學藝有成下山之時,本身也已足夠不簡單了。
尤其是當她避世多年,紅袖刀與紅袖刀法更是有了傳承之人後,在這山中研究醫術便成了她打發空閒時間的消遣。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湊巧接觸到那本古籍,也不會在時年提到以嫁衣神功在她身上入臻化境後演化出的特殊本事,來替蘇夢枕解決沉屙病患,表示出肯定的回複。
“你的內功特性確實是當世少見,這天下至為陽烈的內功並非沒有,但要麼來勢洶洶不可收束,要麼就是本身就是配合著驟然發難的爆發招式來行動的,像你這樣已經做到收放自如,又韌性極強的內勁我自認見識廣博,也隻見過你這一例而已。”
紅袖神尼不由有些感慨,“倘若當年便能遇到你這樣的內家真氣,枕兒也不需要經過多年的折磨,但如今遇到也為時不晚。”
蘇夢枕笑著回道,“人各有命數,就算遇不到又如何,寒症糾葛之下才有黃昏細雨紅袖刀法的演化,何況有的人活過,有的人卻隻是活著,我在京城多年生死之事早已經看淡了。隻是現在我還想因為一個人而活得更久一點而已。”
他依然搭在時年肩頭的那隻手,手指微微收攏,雖然沒帶著將人繼續往他身邊拉扯的力道,紅袖神尼卻看得出來,這是這個麵冷心熱的孩子表達自己占有欲的一種方式。
她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出去。
原本還想聽聽他們說京城裡的事情,但瞧著這對小情侶黏糊的勁兒,紅袖神尼懷疑自己會忍不住將他們兩個丟出去,還不如讓他們自己在小寒山寺裡逛一逛。
等蘇夢枕帶著她從內院走出來,時年忍不住伏在他肩頭笑了出來。
“哪有你這樣在師父麵前還不忘宣誓一下主權的?得虧紅袖神尼把你當孩子一樣教導,才沒覺得你這是什麼失禮。”
不過時年其實也看得出來,紅袖神尼多年清修,修心問佛之下很多事情早已經看透了,蘇夢枕瞎說八道的什麼把雷總堂主的人頭送上門來當禮物,顯然也絕無可能是合她心意的送禮。
蘇夢枕看出了她仰頭間眼神裡轉過的一絲狡黠,果然看見青衣少女緊跟著歪了歪頭,狀似無意地說道,“說起來,枕兒這個名字也不錯,溫柔喊王小石叫小石頭,這樣類比之下你倒是可以叫小枕頭,可惜王小石這人是真有那麼點小石頭的感覺,你卻不像是個能被小枕頭的名字壓住的,果然還是蘇公子這個稱呼更適合你一點。”
“你若想叫都隨你。”
他剛說完,便感覺到時年靈巧地從他懷中溜了出來,一本正經地負手抬頭回道,“佛門清淨之地,怎麼能隨便調情嬉戲。”
蘇夢枕不由覺得有些好笑,她佯裝鎮定地用足尖去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看起來實在可愛的有點過分。
時年挑眉一笑,“走了蘇公子,你師父都說讓你帶我轉轉,我想看看你練刀的地方。”
他常去的練刀的地方在寺院之後的一處斷崖平台上。
小寒山中的景象從此地可望見他們在上山之時未曾見到的另外一半,山色煙雨籠罩在這平台之下,消散開的位置便是一片蒼青色,時年還留意到在這斷崖之下另一處些微探出的平台上,種著幾顆紅楓。
“或許應該秋天過來看的。”她朝著那邊望去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