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缺的女兒!
梵清惠和寧道奇之前可沒聽說過這位魔門聖君和宋缺之間居然是這種關係。
再一想到從寧道奇這裡得知的她的生母身份,陰癸派對這位聖君的更是表露出了全無條件的支持,梵清惠不知道為何有種被噎住的感覺。
他們兩個不像是石之軒一般,親眼見到了時年和宋缺交手之時那種甚至要比外貌上的相似更加接近的神似,隻是隱約覺得兩人一齊到來的時候,確實有幾分像是因為同為刀客才有的聯係。
卻沒想到宋缺承認得如此果斷。
而他這話一出,也等同於站定了立場了。
麵對可能被用什麼諸如相麵之術看出李二公子是帝王之相,又比如李閥要想穩坐江山,魔門的偏激之舉或許會促成這個以武力統一天下的朝代依然維持不了多久之類的理由來勸說,宋缺用他隻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來替女兒坐鎮,將旁人可能的說辭給駁斥了回去。
梵清惠從未想過,在又一次見到宋缺的時候,在那張比起年輕時候更有韻味的臉上,居然看到的不是被她牽動起的情緒,而是一種更深的對刀道的追求。
儘管他此時說出的話,聽上去更像是一個合格的老父親。
“宋兄說笑了,我可不會有一個女兒。”寧道奇比梵清惠反應過來得快。
宋閥與魔門陰癸派之間多年來其實沒什麼聯係可言,以他的頭腦又怎麼會猜不出來,宋缺和祝後之間或許並不是這麼簡單的關係。
何況,如今還有兩位異域的大宗師到訪,多一個宋缺在場,也多一個人來穩定局勢。
“那道兄就不能體會宋某的心情了。”
時年總覺得宋缺這話中出奇的嘲諷,而他緊跟著又問道,“我聽聞道兄此前從未殺過人?”
寧道奇對此沒什麼好否認的。
他入江湖這麼多年,一路將武道境界提升到今日的境界,更是成為天下三大宗師之一,都不曾殺過人。
比起武尊畢玄名震草原,挾武力之名平衡突厥各方勢力,弈劍大師傅采林獨尊高麗,寧道奇在中原武林的存在感無疑是要比這兩個人弱得多的——
這多多少少是跟他從不殺人,所以也不會有什麼能用來震懾旁人的戰果有關。
“看來道兄要當心了,我女兒與我的刀術相似,都是從生死之戰中磨礪出來的。”
宋缺說完這話百年示意了空禪師繼續帶路了。
等到那一對容貌同樣出眾的父女與那佛門高僧的背影,在漫天飛雪和禪院門牆間消失的時候,寧道奇忽然輕輕一歎。
宋缺的意圖他也看出來了。
他和那位魔門聖君的關係其實沒有那麼親密,這不是一時半刻之間便能有所進展的,但父女天性到底是個奇妙的東西。
他先是點出了寧道奇不殺人,這句話是說給時年聽的,顯然是讓她鑽對方的破綻。
又說時年的刀與他一樣誕生在生死之間,自然也跟他一樣自打出道以來便無往而不勝,這句話是說給寧道奇聽的,為的便是讓他先有心理壓力。
他確實有壓力,卻不是來自宋缺的那句話,而是這位祝施主本身。
時年看得出寧道奇的武道境界和宋缺之間的一線之分,其實已經在二人之上,所以從寧道奇的視角來看,這位看似在他與自己父親的交談中一言不發,像是在看戲一般的魔門聖君,實則是已經用自己完全融入飛雪之中的氣息在示威了。
若非有她身上一縷玄之又玄的和氏璧氣息,寧道奇甚至不能確定她出現在了此地。
而離奇的是,等到他在第二日見到對方的時候,他居然已經無法察覺到她身上的那縷氣息了。
準確的說,在整個淨念禪院中,都已經找不到了這一縷特殊的氣息。
時年神態從容地站定在了淨念禪院的廣場一角,將寧道奇和梵清惠都在試圖尋找“和氏璧”,準確的說是鏡子下落的眼神收入眼底,唇角浮現出了一抹捉摸不定的笑容。
他們此時所在的廣場正對著一座由黃銅打造的,比起後麵那座想來該是僧侶做早課的大殿小上十倍的黃銅小殿。
在這座雕刻精美造價不菲的小殿之中傳來了清越而有節律的木魚敲擊聲,這聲音是由誰發出的好像也並不需要問了。
隨著木魚不疾不徐的敲擊,這白石雕砌的廣場四周擺放的五百金銅羅漢都在跟著發出震顫,它們雕鑿的手法本就極高,睜眼突額的樣子尤其逼真,在這震顫之中便有如活物一般。
唯一不動的一尊便是廣場正中的文殊菩薩銅像。
這尊高達三丈的文殊像之下的佛龕中放著一個大香爐,上麵正插著一炷香。
時年到達的時候這支香已經燃燒了大半,隨著最後一聲木魚輕叩正好落下了收尾的一抹香灰。
下一刻,那座銅殿的門無風自動地打開了。
一粒佛珠從那黑暗之中急射而出,正中銅殿穿過廣場正對的鐘樓,樓上數千斤的大鐘整個震顫了起來,發出了一聲讓人疑心能夠傳遞千裡之遙的鐘聲。
綿長渾厚的鐘聲傳入耳中之時,時年也感覺到了兩股氣息的接近。
一股氣息灼烈,讓時年難免想到了自己的嫁衣神功外放的氣勁。
但對方這個比她全力出手的陽極真氣應當要弱上些許,倘若她不曾猜錯的話,那正是武尊畢玄的獨門絕學炎陽奇功散發出的氣息。
而另外一道真氣則顯得平和得多。
但在這道真氣漸近之時,時年隱約聽到了一種仿佛彈劍作歌的輕鳴,形成了一種由遠及近而來的共鳴震蕩,正是弈劍大師傅采林。
這兩人一前一後而來,仿佛是寧道奇此前與他們約定的便是在這禪院鐘聲敲響的時候出現,所以也絕不會早來不會遲到片刻。
不過守時並不代表這兩人對此地的規矩也如此遵從。
快行一步的武尊畢玄,在輕身掠過從山門至廣場的那片重簷密瓦之時,炎陽真氣仿佛將風雪完全隔絕在外,更是隨著那一步步的靠近,將所經之路上的積雪都給儘數催動消融。
三色琉璃瓦上有一瞬間像是著了火光,而被積雪反照出的一種冷光在琉璃瓦上催生出另一種彩光來。
但與其說他這是足底生光,不如說他從外貌到氣場都像是一隻領袖草原的神鷹,在這嚴寒冬日,他身上居然隻披著一身野麻外袍,在冷風中肆意飄動,連帶著在空中飄飛的還有他那烏黑的頭發。
這隻飽含力量的蒼鷹並不需要帶著任何的隨從,便已能從其孤傲的氣質中看到一種草原上唯我獨尊的英豪之感。
所以這禪院的琉璃瓦片的冷光與彩光都像是這隻鷹來時扇動翅膀遺落的。
這無疑是一記在出場之時足以將人震懾住的威嚇,如果不是此地除了梵清惠之外全是大宗師的話,這個效果想必會更加明顯的。
可惜在此時他隻得到了眾人大約便是看到他到來這才露出的客套且禮節性的問候。
反倒是隨後輕飄飄落下的傅采林,光靠著長相都比他刷的存在感要多得多。
這位弈劍大師的長相實在是有夠獵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