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落需要多高的功夫他們不會看不出來。
她輕功奇高,雖說是下落而非是上升,可她踏空阻滯這墜落的數下,何止勝過那青翼蝠王,尤在武當梯雲縱之上,而她振袖拂雲而來,一道無形的清風已經將華山二老往後推出了數步。
她又哪裡隻是在上方隔著些距離都讓人感知不出她在那兒。
就算是此刻已經衣袂翩躚地落下,距離最近的華山二老不過數步之遙,也無人能感知得到她的呼吸聲,就仿佛她隻是這一片青雲飛落。
“閣下是什麼人!竟然在此放肆!”
時年朝著出聲的方向望去,見到了一個五六十歲的灰衣尼姑。
倘若不談她那一對有些怪異的下垂的眉毛,其實不難看出她年輕的時候還算是個美人,就算人到中年的時候也能稱一句容貌甚美,就是——
看起來脾氣不大好。
“我不過是給這位小兄弟送把武器而已。”她一步踏出正兒八經地踩實了地麵,足尖輕勾,便將那明明已經沒入地麵的長刀給勾了出來,提到了她的手中,這一手四兩撥千斤之法足見她功夫的高明。
“首先,閣下若要攔我,為何不將你腰佩的長劍借給這個小兄弟用一用,否則有何立場阻攔我借刀。我方才在上頭也見到了,這小兄弟義薄雲天,倒是你們之中——”
時年眸光輕掃,流露出幾分嘲弄之意。
“怎麼還混了鮮於通這麼個恩將仇報,暗箭傷人的小人?”
時年順手將刀遞給了那自稱名叫曾阿牛的少年。
她雖然是來奪刀的,卻沒打算真當個惡霸,她從金風細雨樓的武器庫裡找出的刀,同樣是名家手筆,怎麼也算得上是把吹毛斷發、削鐵如泥的寶刀。
到時與對方交換便是了。
少年恭敬地伸手接過,還沒來得及謝過她的好意,已見她繼續朝著滅絕師太說道:“何況,問彆人是誰之前,不該先說自己是誰嗎?”
她本就生了一副玉樹瓊花的仙姿玉色,在這羅綺玉冠與翠色羽織的映襯下更有一派洞天清絕之態,這一句質問又由她那極高的內勁發作,宛然有謫仙喝問之感。
滅絕師太的麵容越發像是凝結了一層嚴霜,“小輩無禮!豈有先問長輩名號的。你要相助魔教妖人是甘願與之為伍,我的倚天劍豈能借給這無名少年!”
哦豁!
時年的眼光一轉,狀似無意地掃過了滅絕師太身側的佩劍。
她方才隻見這劍鞘上潛藏著一層青氣,尚未出鞘便有此等寒光想來不太尋常,沒想到竟然便是王盤山島上那二十四個字中最後八個字提到的,能與屠龍刀相提並論的倚天劍。
既然如此,說不定她還真能在此地問到屠龍刀的下落。
“閣下又怎麼知道我是小輩?”時年收回了看向倚天劍的目光,言笑晏晏,“江湖上可有看人相貌定輩分的規矩?我若說我生於隋朝你信不信?起碼也得是你祖宗。”
蘇夢枕在高處聽到她這句唇角上抬了幾分,她這脾氣還真是不怕上來就得罪人,偏偏這回她說的還是真話。
就是實在不大中聽罷了。
滅絕師太麵色一沉。
這橫空殺出的青衣少女若隻說自己可與自己同輩,要她先報上名號便也罷了,畢竟數百年前的靈鷲宮天山童姥練就的八荒**唯我獨尊功便是讓她能重回少女模樣,武當山的張真人也眼看著要過一百一十歲的壽辰了。
可她非要來一句自己生在隋朝,實打實是祖宗輩分的人。
這就很氣人了。
若非顧忌現在乃是華山二老與那曾阿牛之間的交手,滅絕師太定然要拔劍給那無禮小輩一個教訓。
但現在,她總不能連個對方的師承都沒問出來便退回去。
“我乃峨眉掌門滅絕,閣下現在可以說自己來曆了。”
時年負手而立,容光湛然,若說是已有多年不曾有人在江湖上走動的古墓派或是逍遙派傳人恐怕也說得過去,誰料到從她口中說出的話卻是,“本座乃是魔門兩派六道聖君。”
什麼魔門兩派六道?什麼聖君?
明教一向在中原武林正派的稱呼中是為魔教,但明教尋常也不自稱魔教,這在場之人此前無人見過的青衣姑娘卻自稱魔門中人,實在怪異之極。
偏偏她絲毫也不覺得自己在說什麼奇怪的話,麵對四麵群雄投來的目光她依然沉著鎮定地開口道,“陰癸派、花間派、天邪道、滅情道、補天道、天蓮宗、真傳道、魔相宗,這便是我魔門兩派六道。”
這些名字顯然也不像是她在片刻之間編造出來的,倒像是真有其事。
滅絕師太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她耳聽得時年在此時又補充道,“閣下若覺得此前沒聽過,那也隻是孤陋寡聞而已,我魔門豈是誰人都能知曉的勢力。”
“還是說閣下覺得,我這身功夫竟然是出自什麼不入流的門派,要與諸位為伍不成?”
這話屬實是將滅絕師太的仇恨給拉滿了。
她的師兄孤鴻子便是因為手持倚天劍與魔教光明左使楊逍交手,被對方棄劍嫌棄,落敗後一病不起就此撒手人寰。
眼前這位在心高氣傲上絲毫不在楊逍之下,分明也是個魔教做派。
她若說自己出身魔門也屬實沒什麼問題!
既然如此,便同這魔教中人一道清算!
滅絕師太毫不猶豫地拔出了倚天劍,然而劍未出鞘三分已感覺一道勁風撲麵而來,她手腕上著了一道古怪的力道,將她的劍又按了回去。
在場六大門派高手何其之多,竟然無一人發覺那青衫少女是如何接近滅絕師太的。
她便是要趁機奪劍也未嘗不可,甚至可以取了滅絕師太的項上人頭,偏偏她隻是將對方的劍送回到了劍鞘之內。
而她後退的步法同樣漂亮,轉瞬間已經退回到了張無忌的身邊。
當然,在時年的認知中,這家夥還是叫曾阿牛,一個和王小石可以比一比誰的名字跟接地氣的名字。
“師太何必火氣如此旺盛,枉為出家人。都說了我隻是下來給這位小兄弟遞刀的,免得他空手對上華山二老,那兩位就算是贏了也要落人話柄。”
“師太要打也未嘗不可,等他們打完了之後,我奉陪便是。”
時年足尖輕點,已經站在了明教教眾的前麵,將場中的地盤留給了張無忌和華山二老。
準確的說,還有另外兩個人。
華山二老本就被張無忌擊敗鮮於通的武功造詣所驚住,強自出頭不過是口稱一句維護華山顏麵而已,如今他手中更有了神兵相助,他們便更加不是對手。
既然如此還不如再拉上兩個幫手。
華山派所用乃是反兩儀刀法,昆侖派所用乃是正兩儀劍法,同時以兩種兩儀招式對他出手,就不信他還能贏下這場,替魔教出頭。
時年眼角餘光見到明教的隊伍裡,那位盤膝療傷的白眉鷹王殷天正的臉色越發難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對麵實在是不講武德。
但要時年看來——
“他可未必會輸。”
“閣下此話何解?”殷天正問道。
“他內功至陽至深,本就在那四人之上,更掌握了一門乾坤挪移的法門,雖看起來不大像是中土武學,但武道一法通則百通,並無什麼乾係。”
時年說到這裡便看見那位光明左使楊逍露出了個震驚的神情,“乾坤大挪移?”
“我沒見過乾坤大挪移,不知道是否便是閣下所說的這門武功,閣下自行分辨就是了。”時年回道,“何況,他還有貴人相助呢。”
班淑嫻何太衝以及華山二老的正反兩儀確實形成了一種極為精妙的圓恰之態,幾乎合成了一組八手八足的精妙循環,此消彼長,此攻彼援自成一體,確實給張無忌找了不少麻煩。
但峨眉派裡那個姑娘借著與滅絕師太之間的交流將正反兩儀的四象八卦都給報了出去,張無忌顯然悟性極高,又怎麼會看不出破解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