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1 / 2)

窗外的月光很亮,蚊帳雖然放下來了,但透過細密的洞眼,依舊能看見床邊的地鋪。

她背對著他合衣躺著,依舊是一條胳膊壓在被子外麵,整個人提紋絲不動的,好像是睡著了。

雖然是秋老虎的天氣,但夜裡地上應該還是很涼,葉淮有點後悔,當時她說打地鋪時,他怎麼竟答應了?

卻在這時,忽然看見她動了一下。

葉淮忍不住問道:“地上涼不涼?”

“不涼。”文晚晚很快答道。

她一直沒有睡著,還是有點怕,一閉上眼睛就覺得,手邊**黏糊糊的,趴著一隻癩□□。

起初她怕吵到葉淮,便一動不動地躺著,假裝睡著,但心裡還是害怕,四周圍太安靜,越發覺得手邊涼涼的粘粘的,似乎有什麼活物正順著手腕,慢慢往上爬。

他突然開口,聲音響起來,倒是將她的恐懼衝淡了一大半。

於是文晚晚翻身麵向著他,輕聲問道:“南舟,你有沒有特彆害怕的東西?”

特彆害怕的東西?葉淮微微側著臉看她,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鎮南王府的孩子,沒有時間害怕。他們生在憂患之中,麵前是殘忍狡詐的洞夷人,背後是一心想置他們於死地的朝廷,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他們不能害怕,隻能向前,這個道理他很小的時候就懂了。

月亮光白白的,透過蚊帳,文晚晚看見葉淮動了動,似是在搖頭。

可真是有點孩子氣,躺在枕頭上搖頭,誰能看得見。

她心裡想著,慢慢說道:“我從小就淘氣,極少有害怕的東西,小時候也並不怕癩□□,不過後來,反而怕了。”

她小時候淘氣?葉淮想了又想,仍舊覺得無法想象。他倒是從小就跳脫頑皮,不僅不愛讀書,而且不守規矩,極難管束,所以林氏一直對他很失望,時常帶著幽怨向他感歎:“你為什麼一點兒也不像你父親,不像你大哥?”

可是她淘氣?葉淮想不出來。他輕聲問她:“既然一開始不怕,為什麼後來又怕了?”

蚊帳外麵是一片沉默。

葉淮以為她不會回答了,卻突然聽見她開了口,聲音澀澀的

:“我六歲時,我娘沒了。”

六歲。葉淮眯了眯眼睛,他是不到四歲時,沒了父親。

文晚晚一句話說完,喉頭哽得有些難受,便沒再開口,聽著蚊帳裡頭也是一片寂靜,她想著葉淮大約不會說什麼,有些微微的失望,卻在這時候,聽見他低低地嗯了一聲。

這一聲,已經足夠鼓勵她,把壓在心裡的事說出來。

文晚晚輕輕咳了一聲,壓了壓洶湧的淚意,慢慢說道:“那天夜裡我給我娘守靈,外頭下著大雨,屋裡潮得很,我坐在棺材邊鋪的稻草上,困得很,又知道不能睡,一直強撐著……”

葉淮閉上了眼睛,父親去世的時候,他在做什麼?

是了,也是個秋天,母親哭得暈過去很多次,沒法主持大禮,祖母因為父親的死一直責怪母親,又因為傷心過度,也病倒了,最後一應事務都是大哥主持的,他那時候差兩個月滿四歲,乳母帶著他跪在靈前守夜,他隻記得滿眼都是白汪汪的,滿耳朵都是哭聲。

生離死彆,並不曾放過哪個人,無論是宮女,還是王爺。

葉淮低低的,又嗯了一聲。

文晚晚深吸一口氣,眼淚從眼角滑下來,藏進頭發裡,她沒有擦,隻慢慢地繼續說道:“後來我撐不住睡著了,醒來的時候,不知道哪裡爬進來了一隻癩□□,就趴在我臉跟前……”

從那時候起,她開始怕癩□□,這東西與淒冷的雨夜,與人生第一次遭遇死亡緊緊連在了一起。就連此時,也好像一下子聽見了那夜連綿的雨聲,文晚晚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蚊帳掀開了,葉淮趿著鞋子朝她走過來,文晚晚連忙睜開眼睛時,葉淮在她身邊蹲下,一抬手,將身上披著的袍子蓋在了她身上。

“不怕了。”他摸摸她的頭,聲音很輕,“生死之事,誰也免不了。”

還真是個,完全不懂得怎麼安慰人的大少爺。文晚晚扯扯嘴角,想笑,又覺得鼻尖酸得厲害,心裡有些暖,可腦海裡,又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就好像有人,也曾這麼對她說過似的。是誰呢?

這夜文晚晚睡得很沉,早晨醒來時,門掩著,葉淮卻不在,文晚晚胡亂挽了下頭發,推門出去一

看,葉淮正坐在簷下,聽見動靜時,回頭看了她一眼。

天色陰沉沉的,襯得他一張臉越發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平日裡很淡的唇此時泛著微微的灰紫色,眼睛底下兩大片青黑,懨懨中透著一股子暴躁乖戾。

文晚晚嚇了一跳,脫口問道:“你不舒服?”

葉淮一雙漆黑的鳳眸盯著她,沒有說話。

大約是錯過了宿頭,昨夜她睡著後,他一刻也不曾合眼。反反複複想著從前的事,又想著與她相識以來的事,心頭一時寬一時緊,許多很久不曾有過的情緒紛至遝來,天還不曾亮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覺得兩邊太陽穴又脹又木,胸口也一股子煩亂惡心。

這是毒發的前兆。

在這個時候,他不想說話,也不想看見任何人。

從前每到這時候,他都會獨自在密不見光的暗室中發瘋發狂,直到藥物發揮作用,壓製住毒性,隨後他會陷入長達一兩天的昏迷,但是這次,他沒有藥。

葉淮不知道,這次毒發的情形會是什麼樣。

藥在林氏手裡,葉淮並不打算回去求她,但他有點猶豫,該怎麼處置文晚晚。

她是皇帝的人,而毒發時的他,是最脆弱的時候。

雖然侍從們都在暗中保護,但,她跟他,畢竟是離得太近,萬一他看錯了她,就是萬劫不複。

葉淮目光沉沉地盯著文晚晚,心中千回百轉,該如何處置她?

他的這些心思,文晚晚卻一無所知,快步走到近前,仰起臉端詳著他,滿臉擔憂:“南舟,你臉色很差,要不要去醫館看看?”

她的神色如此關切,葉淮強壓著滿心的煩亂,搖了搖頭。

“讓我看看。”文晚晚說著話,抬手搭向他的脈門。

葉淮是習武之人,脈門關乎生死,豈能輕易被人摸到?立刻便甩開了。文晚晚有些不解,柔聲道:“南舟,我隻是想幫你看看脈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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