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映嵐過分惦記那顆沒嘗到的糖,最後連自己怎麼重獲自由回到屋裡都忘了,隻是睡前,房門又被傭人敲響:
“蘇小姐說您晚上喝了酒,讓我們調了一杯蜂蜜水送上來。”
她低聲道謝,接過玻璃杯時,目光落在自己手腕餘有的紅痕上,及至蜂蜜的甜味在味蕾綻開時,餘映嵐對蘇明繡的認知又清晰了一些——
這個女人……就連獎勵都要讓人印象深刻,乍看如拂麵吹風,實則肌膚上早出現了一道道細小傷口,那是風、也是刃。
也有一道聲音對蘇明繡的做法感到不滿。
【你給的獎勵太敷衍。】另一間屋裡,係統對蘇明繡如此道。
彼時她剛從浴室走出,雪白浴袍鬆鬆垮垮掛在身上,領口敞得帶子係不住,而她將仍在滴水的長發單手束著,俯身去尋吹風機,聞言隨口應道:“你在教我做事?”
【……】
係統如實道:【經數據顯示,讓主角愛上你之後再被你背叛,她得到的痛苦會更深,所以你給予她的一切裡包括寵愛,可你現階段連滿足她的一個願望都這樣吝嗇。】
“法海,你不懂愛。”蘇明繡唇角漫開淺笑。
係統:【?】
逗了它一句的蘇明繡漫不經心解釋:“讓人感覺到被愛,最重要的是給予對方獨一無二的身份,而感受到這份特彆的人,也是通常最容易產生‘ta好愛我’錯覺的群體——換言之,隻要我能在最終任務前讓她愛上我,覺得我也愛她就行了。”
【……】係統再度沉默,似被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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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你找到個不錯的角色,這兩天你先熟悉《慶山河》的劇本,爭取拿下後直接進組,”這天,收到應導答複之後,蘇明繡用完餐便通知對麵的餘映嵐:“這個項目的實力,應該不用我跟你介紹吧?”
餘映嵐一驚,自然是明白《慶山河》在業內的名聲和看好程度,按說這個項目即將開機,角色早就定了下來,也不知道這位蘇經紀是用了什麼神通替她爭取。但女人麵上的神情太淡薄,將她的疑惑都堵在了喉間。
最終留給她的選擇隻有應答:“謝謝您,我會努力的。”
蘇明繡略微點頭,既不留鼓勵、也沒給威脅,好像已默認這角色於她而言是囊中之物,起身從餐桌邊離開。
從那之後,直到去試鏡當天,餘映嵐都沒再見著她本人。
反而是陸助理,為了緩解她的緊張,在陪著她等待導演時,出聲問了一句:“需要我為您準備一些什麼嗎?”
餘映嵐回過神來,衝她笑了下,眼睛眯了起來:“可以幫我買一包薄荷糖嗎?”
陸助理疑惑片刻,還是應下:“好的。”
《慶山河》是個仙俠大劇,有賴於這些年全息技術的發展,仙俠製作的震撼特效場麵還有那動輒三生三世、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有了更大的舞台,這類型題材便成財富密碼,諸多流量裡,《慶山河》的班底是最強大的,而餘映嵐在這裡麵要拿下的角色是個強大、孤獨又悲情的反派。
美強慘角色,隻要塑造成功,便能永遠烙在觀眾心底,當一抹白月光。
她熬夜研讀了原著與角色,終於沒辜負蘇明繡替她做的努力,拿下了這個角色,當晚就進了劇組。
在酒店裡,餘映嵐拿著手機,猶豫著要不要給蘇明繡打個電話。
恰在此時,敲門聲響起,陸助理起身要去拿外賣,卻被正好在附近踱步的餘映嵐先一步手快開了門,一個有幽藍色眼睛、戴黑色口罩、身形頎長的男人站在外麵,拎著袋子遞來,嗓音極具磁性:
“你好,外賣,尾號xxxx?”
誰都會在看到這男人的第一眼就被他吸引,哪怕戴著口罩,擋了三分之二的麵目,他周身的氣質也讓人沒法忽略,能瞬間斷定這絕對是個帥哥,餘映嵐也被他的氣質吸引,應答就慢了一秒,忽而覺得這人有點眼熟。
可對方將她的安靜當成默認,隨手把外賣袋子掛在門上,轉身就走。
離開的背影裡,帶著一隻空蕩蕩晃悠的左手衣袖,餘映嵐瞳孔一縮,想起來這人是誰的同時,聽見陸助理湊過來:“怎麼?難道又有私生混進來了?”
“我剛剛……”餘映嵐轉身看到她:“好像看到了祁影帝。”
“誰?”陸助理懵懵地與她對視。
祁然。
那個曾經在巨星榜蟬聯三年王冠的男人,蘇明繡手底下最輝煌的藝人,巔峰時退出熒幕……因為混血的長相、還有那雙深沉而憂鬱的眼睛,讓諸多粉絲為他瘋狂。
可這樣的人,就算退出娛樂圈,也不可能用這樣狼狽的姿態去送外賣吧?
餘映嵐感覺自己應當認錯了,可她看過祁然的所有作品,自認對這人也有了解。
對上陸助理仍困惑的眼眸,餘映嵐想到這人不過剛跟了蘇明繡一年,隻好抿了抿唇,重又笑道:“沒什麼,對了,這邊的水果外賣還挺新鮮的,以後可以經常點嗎?”
“當然,”陸助理點點頭,應得十分輕鬆:“這個角色需要增重,營養師團隊那邊給了一定的飲食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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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映嵐運氣很不錯,在兩周後,她的外賣訂單再次由這個男人接到。
她以對方一天最高收入為報酬,成功將人留了下來,等支走陸助理之後,反而由男人最先開口:“你不像我的粉絲,能住在這影城附近、氣質又這麼獨特、還會對我感興趣,那就是蘇明繡手底下的新人。”
他說的是肯定句。
餘映嵐手裡還拿著礦泉水,走到對方身邊放下時,笑著道:“是的,祁老師。”
祁然幽藍的眼睛看著她,“我已經退圈了,不用這麼稱呼我。”
“您的作品我都看過,您還寫過幾本書用來指點新人入行,我也有幸拜讀過,稱您一聲老師是應該的。”聽見餘映嵐這麼說,祁然眼眸稍動,卻隻陷入沉默,懶得再糾正。
房間裡安靜許久,餘映嵐試著提起話題,“您的成績現在在圈裡還是神話,如今突然改行,是……因為什麼呢?”
祁然抬眼與她對視,他並沒有被餘映嵐清澈乾淨的眼神欺騙,反而直言道:“你不是有了答案?”
在餘映嵐還沒來得及掩飾的時候,祁然又撇開視線,如敘述他人故事般淡淡說道:“她從來沒粉飾過自己的行徑,任何想跟她的人,隻要稍加打聽就會知道事情的始末——我也沒什麼不同,因自己的欲望而有求於她,作為交換,向她展露我的潛能,竭儘全力取悅她,直到她膩煩,一切結束。”
聽者微微一怔。
祁然顯然不是第一次滿足彆人對蘇明繡的好奇心,以為她沒聽懂,更細致地解釋:“她喜歡發掘旁人在演戲上的天賦,就像撿來一隻洋娃娃,不斷給它換更新、更漂亮的衣裳,直到挑出一套她認為不會比這更完美的造型——”
“然後丟掉,換下一個,明白嗎?”
“如果,有人想反悔呢?”餘映嵐很輕地問了一句。
祁然不知想到什麼,眼中帶著莫名的譏諷:“有前輩給過一句好心的提醒,‘她贈予你的一切,早在暗中標好了價格’,小朋友,在蘇明繡麵前,永遠不要覺得自己是特殊的,如此才可能全身而退。”
餘映嵐喉嚨輕輕一滾。
眼睫也跟著輕顫。
他勸誡道:“不要奢望得到她的偏愛,她隻愛自己,你應當已經領略過……哪怕隻是無意的觸碰,都讓她感到冒犯,不是嗎?”
是。
餘映嵐還記得對方將沾了自己唇釉的手指一點點擦乾淨的模樣。
可是……
她也記得,那人主動親吻自己的唇角。
許久後,餘映嵐耳邊還回蕩著前輩的警示,她分明已經看到包裹著蜜糖的陷阱,但她已經控製不住地要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