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小頂聽到敲門聲,連忙把收拾好的小包袱挎在肘彎裡去開門。
打開門一瞧,門外站著個著紅衣的年輕男子。
“你就是小頂姑娘吧?”他熱情地接過小頂手裡的包袱,“哎喲喲,可真是個小可人兒。這小臉水靈的,怎麼長的,嘖嘖……”
小頂一頭霧水:“請問,你是?”
她已經放棄認人了,這些天遇上的人,個頂個的瘦,除了衣裳頭發能看出男女,眼大眼小、鼻子高低哪裡那麼容易記。
“哦哦!忘了自報家門了,瞧我這糊塗的!”紅衣男人一拍腦門,摘下腰牌衝小頂一亮,金光閃閃的牌麵上刻著“大淵獻”三字。
“這是我大名。”
小頂隻認識一個“大”字,抱歉道:“我,不太識字。”
紅衣人忙道:“我大名叫做大淵獻,大淵獻姑娘知道麼?地支最後一位,你稱呼我小名‘阿亥’就行。我是掩日峰的傀儡人,奉主人之命來接小頂姑娘。”
小頂困惑:“傀儡人?”
“噫,小頂姑娘不曾聽說過傀儡人?”傀儡人阿亥一邊請她騎紙鶴,一邊解釋,“傀儡人就是假人,修士做了來替自己做雜事的,我們歸藏沒有雜役,灑掃庭除啊,修剪花木啊,燒火看灶啊,都用傀儡人。明白了嗎?”
小頂明白過來,點點頭,她是爐子,同樣是替主人乾活的,說起來他倆差不多。
她頓時對這阿亥生出了些許親切感。
一爐子一傀儡騎上鶴,向著掩日峰飛去。
一路上他們遇到不少騎鶴的弟子,弟子們一見阿亥,就像看到了瘟神,連忙控著鶴避讓。
阿亥得意道:“知道為什麼他們都躲著我麼?”
小頂捧場:“為什麼?”
“他們怕不小心蹭到我,”阿亥嘚瑟,“我們掩日峰的傀儡人很貴的,蹭破我一塊皮他們得賠掉褲子。我們和其他傀儡人不一樣,我們是有心的。”
他拍拍心臟的位置:“這裡嵌著慧心石。當年純元道君,也就是現在這位連山道君的師父,尋到十洲最後一塊慧心石,剖成二十二小塊,造了我們二十二個。我這樣的,值五十萬上品靈石呢。”
小頂肅然起敬:“哇!我才值,十萬。”這是她聽綁她那兩個修士說的。
“能賣十萬已經很了不起了,畢竟你是真人嘛,真人賣不出價錢,”阿亥安慰她道,“其實我還是最便宜的一個,因為我是最後一個,慧心石不太夠,缺了一小塊,所以我有點缺心眼。”
小頂欣喜地睜大眼睛:“我,也是!”仙君以前就經常笑著說她缺心眼。
“這麼巧?”
兩人相視片刻,一起沒心沒肺地“哈哈哈”笑起來。
阿亥一路自顧自說個不停,一說一串,得啵得啵的沒個停歇。
他語速快,小頂聽不大明白,不過十分捧場,聽得很認真。
“我話是不是有點多?”阿亥喘了口氣道。
小頂實誠地點點頭:“真多。”
“沒辦法,我們二十二個傀儡人共用一張嘴,”他解釋道,“道君喜靜,要誰回話就把嘴給誰安上。”
他臉色嚴肅起來,好心提醒她:“對了,你到了掩日峰,可得小心些,我們道君脾氣不好,又最討厭缺心眼,你彆惹惱了他,回頭他把你嘴給摘了,等等……”
他一拍腦門:“忘了你是真人,那還好,最多砍你腦瓜,看我這缺心眼!哈哈哈!”
小頂:“哈哈哈!”
她喜歡這個阿亥,都是瘦子,他可比凶巴巴的新主人可愛多了。
“換了從前,道君是不肯用我的,”阿亥笑了會兒,幽幽歎了口氣,“不過現在他倒了大黴,就想起我啦。我缺心眼,最省靈力……啊呀,飛過頭了。”
一爐子一傀儡忙掉轉鶴頭往回飛。
連山君的府邸在掩日峰頂,比之掌門山房的簡樸,他的住處簡直可稱窮奢極欲。
從半空中俯瞰,成片的翡翠瓦閃著粼粼的光,猶如萬頃碧波。白玉鋪就的回廊百折千回,蜿蜒在樓閣與芳樹之間,如同仙子的白練。
屋後的山林便是苑囿,成片成片的霜花瑩白如雪。
這已經不能稱之為府邸,便是人間帝王的宮殿,也難以與之比肩。
仙鶴落到大門前,阿亥上前推開大門:“小頂姑娘,有請。”
他一邊帶著小頂往後院去,一邊給小頂介紹:“這裡原是老主人純元道君的住處。老主人就愛蓋房子,攢了錢就蓋房子,看這些廊柱,每棵都是萬年以上的西儀樹。”
繞過屏門,便是前庭。
正當中是一方巨大的水池,池中央栽著一棵數十人合抱的玉梧桐。
枝乾是黑玉,樹葉是綠玉,枝葉間點綴著一串串粉白桃紅的玉果,微風拂過,發出泉水般泠泠淙淙的聲響。
一隻金鳳站在枝頭輕輕吟唱,時不時停下啄一顆玉果,見有人來,也不躲,隻是擺擺金流蘇般的尾羽。
小頂看得眼花繚亂,一雙眼睛不夠用。便是九重天上仙君的仙宮也沒有這麼富貴的。
她跟著阿亥繞來繞去,走了半天,兩條腿都發酸了,終於走到了連山君的住處。
他的院子倒是挺素淨,也不算大,三進的院落,前頭是正堂、書齋,後頭是寢堂、靜室和內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