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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日在偃月湖邊說過話,小頂便時常遇見丁一,幾乎每天上學放課途中都會“巧遇”。每逢雲中子給新弟子上課,他也會跟著師父一起來涵虛館。

他生得俊秀,舉止溫文,年未弱冠已在十洲法會上嶄露頭角,更破格成為掌門入室弟子,貧寒出身非但無損於他,反倒增添了一股淩霜傲雪的清氣,很快便贏得了許多弟子的芳心。

修仙界不像俗世那般諸多顧忌,喜歡便表明心跡,隻要情投意合,結為道侶或者來一段露水姻緣都是常事,不出幾日便有好幾個人大膽向丁小道君示愛,一律折戟而歸。

沈碧茶向來廣撒網,秉著“試一試又不會多塊肉”的原則,送了一條過期願珠長命縷給丁一,當天就被原樣退了回來。

西門馥好不容易逮到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自然要奚落她,用折扇挑起長命縷晃了晃:“嘖,沈碧茶,你可真是摳門,追求人家都不舍得下本,端陽都過了,還拿這破玩意兒送人。”

沈碧茶惱羞成怒,一把搶過長命縷塞進百寶囊裡:“滾,禮輕情意重你懂嗎……這不是不知道人家會退嗎,要是一早知道會退,我就送貴點的……”

西門馥笑得花枝亂顫:“沈碧茶你彆做白日夢了,你就是把全副嫁妝抬去也沒用。”

沈碧茶白了他一眼:“去去去,人家丁小道君是有心上人了。”

她惆悵地捧著臉:“唉,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姑娘……”

看了一眼小頂:“哎,阿頂,他不是你小師弟嗎,你知不知道他心上人是誰?”

小頂心虛地搖搖頭:“我不知道啊……”

“也對,都沒見你和他說話,”沈碧茶悠悠歎了口氣,“怎麼美男子不是有主了就是高攀不上,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棗……對,就是說你呢西門傻。”

西門馥“啪”地收起折扇,兩個人又打起來。

小頂看著他們打鬨,有些提不起精神。

自那天起丁一就沒再提過以前的事,見了她隻是規規矩矩地行禮,稱她“小師姐”,舉止神態都沒有半點逾矩,但小頂有時候不經意地一抬頭,一瞥眼,都會發現他望著她出神。

她隻得儘量躲著他,因為這緣故,她赤望峰和大昭峰是徹底不敢去了。

不過有的時候還是避無可避,這一日,最後一堂是雲中子的課。

放課後,師伯叫住她,笑著問她:“小頂,好幾日沒見你來大昭峰玩,在忙什麼?”

小頂忙端出蘇毓這個擋箭牌:“師父臨行前留了一堆功課,放課後便要回去溫書,師父夜裡要考校,這幾日沒去給師伯請安,請師伯見諒。”

她還是有些心虛,功課雖多,但也不至於連請個安的時間都抽不出來,隻是因為丁一常在大昭峰雲中子的山房,她這才繞著走。

小頂不會騙人,說了一句謊話,臉頰便生出紅暈。

雲中子自不會戳穿她,隻不知她為何要躲著師弟——他們兩人定過親的事,他已聽葉離說了,但是那婚約已不作數,丁一也不曾糾纏不休,兩人從小的交情,倒比旁人還生疏,卻不知是為何。

他沉吟片刻道:“明日旬休,我在大昭峰備了些水酒瓜果,你們師姐弟師兄妹幾個聚一聚。”

小頂正想推說要溫書,雲中子強者道:“你小師弟入門晚,錯過了入門禮,明日小聚一下,權當作慶賀他入門了。”

頓了頓又道:“功課無需擔心,你師父若是敢說你,師伯傳音訓他。”

他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小頂也沒法推辭了,隻得道好。

既是慶賀小師弟入門,自然是要隨禮的,這倒不難,小頂比著自己當初入內門時師姐師兄們送的賀禮,從自己的寶庫裡找了支上品括蒼山龍仙芝,找了個檀木匣子裝起來。

想了想,又另外包了一枝南海紫珊瑚,把師父的那份也隨了——師父不在乎失禮不失禮,少不得她這做徒弟的替他周全一下。

翌日,她帶上賀禮去了大昭峰。

雲中子雖然說的是“小聚”,筵席卻置辦得很豐盛,大昭峰的傀儡人全出動了不說,金竹、葉離等人也幫著忙裡忙外。

雲中子知道自己門派的廚子手藝靠不住,酒水菜肴點心都是讓鳳麟城最好的酒樓垂珠樓送上山的。

丁一隨師父在門外迎客,他穿上了天青色的廣袖道袍,越發豐姿秀拔。

小頂把賀禮奉上,丁一見有兩個匣子,微微一怔。

小頂指著文柏匣子道:“這是我師父的。”

丁一目光動了動,接過來道了謝,又道:“有勞小師姐替我向師叔也道聲謝。”

說著把她延入堂中。

她到得晚,內門諸人已差不多到齊了,除了師兄師姐們,一乾師侄也在。

其中有大半人都是一起去十洲法會的,和小頂在七魔穀□□患難過,見了她便上來熱情地打招呼。

李圓光端著酒杯迎上來:“小師叔,你老人家到得晚了,罰酒三杯。”

葉離端著酒壺從旁經過,在師侄後腦勺上拍了一下。

李圓光意識到自己叫錯了,如今丁一才是小師叔,連忙改口:“七師叔,七師叔。”

抱歉地覷了丁一一眼:“小師叔,小侄駑鈍,叫習慣了忘了改口,你老人家千萬彆見怪。”

丁一笑道:“不過一個稱呼罷了,不必掛懷。”便將此事揭過。

小頂被師侄們圍在中間,同他們有說有笑。

丁一與他們不熟,插不上話,隻是靜靜立在一旁,望著眾星拱月、神采飛揚的姑娘,容色淡淡。

小頂好不容易擺脫了熱情的師侄們,便聽外頭有傀儡人道蔣仙子到了。

勁裝結束的蔣寒秋風風火火地走進堂中,先向丁一道賀,送上賀禮,然後招呼小頂與自己同榻而坐。

人都到齊了,雲中子也回到堂中,下令張筵。

箜篌、琵琶、管弦自己奏起樂來,盛裝打扮的傀儡人與紙鶴翩翩起舞——掩日峰玉樹上的那隻金鳳也被雲中子借了來,正倒掛在房梁上一展歌喉。

蔣寒秋給小頂和自己都斟了酒,嗔怪道:“難得你師父不在,成日窩在掩日峰做什麼”

小頂把師父令人發指的行徑控訴了一遍,蔣寒秋義憤填膺:“這廝怎麼陰魂不散,你彆理他。”

又壓低了聲音道:“你小師弟性子拘謹,入門多日仍舊有些生分,故此筵席多花了點心思,比你那時豐盛些,你可彆介意。”

小頂忙道:“怎麼會介意,我沒往那處想……”

“就知道我們小頂最大度,”蔣寒秋又給她滿上酒,“明日放課後我帶你去山下玩,鳳麟城你還沒玩過呢吧?叫上你葉師兄,咱們一起逛花樓去,這些傀儡人跳得僵板板的,真沒看頭……”

葉離正在幫忙往各人的案上擺果碟,聞言嗆咳起來:“小師妹,彆聽大師姐說醉話,你三師兄是正經人。”

四師兄“撲哧”笑出聲來,五師兄和六師兄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一搭一唱。

“正經正經,彆提有多正經。”

“歸藏第一正經人就是咱們三師兄,不信去問心穀問問。”

葉離從果盤裡撈起三顆葡萄,一人一顆,彈在三人腦門上:“膽子肥了。”

丁一坐在雲中子和金竹中間,見狀道:“師姐師兄們感情真好。”

金竹笑眯眯道:“如今小師弟來了就更熱鬨了。”

葉離把一碟桂花糕放到丁一食案上:“小師弟彆怕,我們都是正經人。”

蔣寒秋用筷子一點三四五六幾個,笑道:“小師弟,這幾個潑皮若是敢欺負你,你來告訴大師姐,我替你教訓他們。”

眾人說說笑笑,丁一的目光越過舞筵,在小頂身上逡巡了一會兒,落在她執箸的右手上,稍一停頓,便垂下眼簾。

雲中子和金竹見他與周圍的熱鬨有些格格不入,生怕他覺得悶,不停地找話同他說,師兄師姐們也不時與他攀談,丁一有問必答,態度恭謹,但總是有些客套疏離。

雲中子一個不善酬酢的老學究,不一會兒便開始沒話找話:“學業上可有什麼難處?你師兄師姐各有擅場,平日可多與他們切磋。”

金竹無奈地揉了揉額角,丁一看了小頂一眼:“的確有一事要勞煩小師姐。”

小頂聽見“小師姐”三個字便是一凜,忙放下啃了一半的林檎餅,拍拍指尖上的糖霜:“啊?”

丁一道:“聽聞小師姐精研丹道,我最近找了些丹譜讀,但煉製時總是出岔子,不知能否去向小師姐請教?”

小頂有些為難,她不想和丁一多相處,但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拒絕這麼個小小的要求,一定會讓他下不來台。

葉離越過金竹,拍拍丁一的肩頭:“小師弟,你有所不知,掩日峰的丹房是禁地,有一回我不小心誤入,差點沒被傀儡人削成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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