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寒秋和金竹等人正和魔修纏鬥,互聽水晶祭台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循聲望去,隻見水晶石中一人下墜,一眨眼功夫便不見了。
蔣寒秋一劍斬下麵前一個魔修的頭顱,踏劍向祭台飛去。
不等她飛至,裂成兩半的祭台訇然合攏,祭台內部紫紅光芒一閃,整座祭台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憑空消失了。
不但祭台和通往地下的水晶階梯無影無蹤,連峽穀中央那個巨大的深坑也不見了,竟成了一片平地,與周圍沒有半點區彆。
蔣寒秋不信這個邪,在半空中揮劍一劈,排山倒海的劍氣震得山穀一顫,地麵裂開一條一丈來寬的縫隙,她往下一看,裂縫中隻有褐紅的土壤。
“蘇毓!”蔣寒秋對著裂縫吼道。
她抬腳一踹,把一塊紫水晶踹進裂縫中:“死出來你這禍害!”
一邊罵一邊舉起劍,正要再劈,胳膊被一人拽住。
“大師姐,彆擔心,”金竹道,“師叔沒那麼容易出事……”
“我是怕他出事嗎?”蔣寒秋忿忿道,“我是怕他死了不能跟小師妹交代!”
師兄弟幾個不約而同想起小頂生死未卜那三年,誰都經不住這樣的事再來一次。
蔣寒秋見他們一個個蔫頭耷腦的,反倒迅速鎮定下來,在他們背上挨個拍了一下:“禍害遺千年,那玩意兒死不了,都給我振作起來!多殺幾個魔修去!”
眾人聞言一振,對啊,禍害遺千年,像師叔這種尖酸刻薄、冷心冷肺、睚眥必報、錙銖必較,討人嫌到極點的貨色,應該與天地同壽才對。
“對了,小師妹呢?”蔣寒秋猛然想起來。
金竹道:“師叔給了我一隻同心鈴。”
他說著從袖中取出鈴鐺,一邊捏訣一邊晃了晃,他這邊鈴鐺一晃,對方的鈴鐺也會共鳴,他就能據此判斷對方所在。
他聽辨了片刻,後背上一涼:“小師妹……在地下。”
……
蘇毓隻覺耳邊風聲呼嘯,身體迅速墜落。
他強行穩住心神,以手捏訣,施了個回風咒,一股勁風自下吹來,像一隻溫柔的手托住了他。
下墜之勢漸緩,但與此同時,他的氣海慢慢凝滯,直至凝固,再也掀不起一絲波瀾。
片刻後,他的雙腳落在某種堅實平滑的東西上。
蘇毓從袖中取出顆夜明珠一照,發現自己站在一根水晶柱的頂端,落腳之處隻有五六尺見方,四周便是萬丈深淵。
顧蒼舒空洞陰冷的笑聲忽遠忽近,在四周回翔:“阿兄,這是弟弟給你選的墳塚,如何?”
蘇毓心臟一縮,立即熄了夜明珠。
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隨即緩緩鬆開。
他本來百思不得其解,那人為何要在殺死他母親後將屍身保存在玄冰棺中,如今終於明白了。
母親死時懷有身孕,屍身放在玄冰棺中,腹中胎兒便隨著母體一起凍結,不生不死。
他能預見後事,自然可以設計娶顧英瑤,也能算到她何時誕下私生子,還能算到顧老宗主會用彆的孩子調換。
他隻需算好時機,掘墓開棺,取出屍首,將母子製成傀儡人,再將自己的孩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換進顧家。
他明麵上是個窩囊的贅婿,被人戲稱為“傀儡”,殊不知顧氏一門儘在他股掌之中。
蘇毓依稀記得那人喜歡弈棋,無事便與母親對局,興致來時便將他抱在膝上,教他如何布局。
他很喜歡那樣依偎在父親溫暖的懷抱中,由他握著自己的手,“啪嗒啪嗒”地落子,卻不知他們從一開始就被他擺到了棋枰上。
顧蒼舒的笑聲不絕於耳,夾雜著毒蛇吐信似的噝噝聲,辨不清來處,時而在頭頂,視而在腳下,時而又來自四麵八方,似乎無處不在。
蘇毓心中毫無波瀾,亦不會為他所擾。
這隻是個任人擺布的傀儡罷了。
蘇毓熄了夜明珠,向無儘的黑暗望了一眼:“顧清瀟,出來。”
陣陣回聲從空穀中傳來。
良久,有人輕聲道:“阿毓,許久未見。”
那口吻與他所知的“顧清瀟”判若兩人,與他記憶中的如出一轍,溫文爾雅、謙遜有禮,卻絕沒有人敢輕忽。
蘇毓握緊手中的本命劍,冷笑道:“做小伏低這麼多年,真是難為你。”
那人寬容地一笑:“你長成今日這副模樣,實在出乎爹爹的意料。”
就在這時,耳畔忽然傳來疾風之聲,蘇毓一偏頭,帶著鱗刺倒鉤的鞭梢堪堪從他臉側擦過。
顧蒼舒得意道:“阿兄,承讓了。”
蘇毓臉頰上傳來針紮般的刺痛,血從傷口滲出來,順著他臉頰往下淌。
破相了,他心道,這下蕭姑娘又得生氣了。
這種時候竟然還操心這種事,連他自己都覺不可思議。
然而這念頭就像一股涓涓暖流,流過他心上封凍的荒原,僵冷的身體裡又有了些微暖意。
周遭一片黑暗,顧蒼舒是邪魔之身,而他卻不能動用靈力,所能依仗的唯有手中三尺長劍。
比起西極取藥那回,這次的凶險又不啻十倍百倍。
蘇毓沉下心來,從風聲中聽辨鞭子的來向和招式,舉劍格擋,在方寸之間閃轉騰挪,身如泰山之穩,動如風電迅烈,隻聽劍刃與玄鐵鞭“叮叮當當”相擊不停,電光迸濺。
顧蒼舒以為將蘇毓誘至歸墟之上,他不能動用靈力,取勝定然易如反掌,誰知他的劍法出神入化、變幻莫測,劍招密不透風,幾乎無隙可乘,他方才在祭台上受了無數道劍傷,修補傷口耗費了大量魔氣,此時也已所剩無幾,不敢孤注一擲。
顧清瀟道:“好,你的劍術已臻化境,將連山劍的‘蹈虛抵隙,見機生情’發揮到了極致,淩厲更勝爹爹當年。”
頓了頓:“舒兒,你的鞭法還稚嫩了些,還需磨礪。”
顧蒼舒心中升騰起怒焰,從牙縫中擠出一句:“爹爹教訓的是。”
他說著,暗暗將所剩的魔氣全部貫入鞭中,猛然向著蘇毓腳下的水晶石柱斜抽過去,這一鞭挾著萬鈞之力,若是擊中,脆弱的晶石柱定會斷裂,蘇毓便會葬身深淵之下。
蘇毓未及細思,一招天霜橫劍揮出,他忽然感到腳下的深淵中有什麼動了動,他的氣海也隨之一蕩。
靈力陡然從經脈中奔湧而出,與平生所學儘付於這一劍,凜冽蕭索的劍意如雪虐風饕,隻聽“叮”一聲尖銳的脆響,玄鐵鞭竟斷成了兩截。
“好,好,”顧清瀟聲音裡滿是讚賞,“這一劍真是風濤動地,萬裡霜寒。”
他的聲音聽起來閒適又怡然,仿佛隻是在指導一雙兒子對斫切磋。
蘇毓本來想問一句“為何”,真的來到了這裡,反倒不想問了。
顧蒼舒的長鞭被削成了短鞭,他的氣海又空了,若要再打,便得落到台上,與蘇毓在方寸之間短兵相接。
近身纏鬥,他定然不是蘇毓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