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一眼,在心裡互啐了一口。
接淩初的車很快到了,她剛想客氣一句,問易韶需不需要搭乘順風車,對方已經十分自來熟地打開車門坐了上去,還朝她招手:“快上車關門,冷風該散了。”
淩初:“……”
我給你當阿娘,你把我當內侍?
她懶得計較,翻個白眼坐上了車。
到達目的地時淩初才發現,易韶的單獨住處竟然和她的房子在一個小區。
她扒著窗子和她揮手告彆,正要收回,看到不遠處一個身影走了過來。
“淩初?”謝詡清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今天怎麼來了?”
易韶還沒離開,聽見後腳步一頓,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移動。
那眼神……
淩初發誓,和她在家庭倫理劇裡看到的惡婆婆角色一模一樣。
和淩初相同,易韶不笑的時候,也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不過淩初的更偏匪氣,易韶則有種莫名的威壓。
謝詡被看的不太舒服,微微蹙起眉點點頭:“你好,我叫謝詡,請問你是淩初的朋友嗎?”
“!”
易韶怔愣轉過頭,瞪著淩初,眼裡頗有一種“臥槽,你不會是找了個替身吧”疑似看畜生的意味。
淩初:“……”
無**說。
她捂著腦袋,虛弱地朝謝詡擺擺手:“這是我朋友易韶,我順路送她回家,馬上就要走了。”
謝詡有些失望,看了淩初一眼,礙於身邊有人不便多說,隻好笑笑轉身進了小區。
易韶目送他離開,麵色扭曲地轉過頭:“這是你男朋友?是恰好叫謝詡,還是……”
淩初眯了下眼,故意問:“還是什麼?”
易韶頓住了,擺擺手哈哈兩聲:“沒什麼,你回吧,我走了。”
“等會兒。”淩初叫住人,眉間微蹙。
她不知道易韶在堅持什麼,明明彼此心知肚明,卻絲毫不願提及,就像是——
在刻意避開過去。
聽見她的聲音,易韶腳步頓了下,背對著朝她擺擺手:“很晚了,快回去吧。”說完大步走進小區,沒給淩初再次提問的機會。
車輛很快開走,易韶腳步慢慢放緩,聽見汽車聲漸遠才轉過身,對著背影無奈輕笑了下。
☆
淩初回到家時,客廳裡隻點了盞暗黃的小餐燈,淩芩靠坐在吧台邊,慢慢抽著煙,麵前放著一杯酒。
頌泰淩總風流的名聲在外,淩初穿越以來,卻還是第一次看到對方這副模樣。
她沒有換衣服,身上還是早上出門時穿的職業套裝,胸前解開幾顆扣子,長腿翹著,烏發鬆鬆攏在腦後,幾縷滑下搭在頰邊,指尖夾著細長的煙,繚繞的煙霧隨著動作微微顫動,透出十足誘惑頹靡的成熟美。
“媽。”淩初放下包坐到對方身邊,順便給淩途發了條微信:
【還活著嗎?】
對麵沒回,淩初又發了一條:
【現在也許是假死,十分鐘內不回,肯定會真死,年紀輕輕的眼光放長遠點。】
發完這條淩初就收回了手機,沒再管對方。
“回來了。”淩芩遲緩地應了聲,沒找到煙灰缸,不耐地皺起眉,把煙頭丟進了酒杯裡。
淩初挪開那杯酒,防止待會兒淩芩女士酒氣上頭誤喝。
她問:“聯係不到淩途?”
“嗯。”淩芩呼出一口氣:“他又把我拉黑了。”
淩初:“……”
不知道淩芩女士怎麼想,反正放在她樸素的古人思想中,這麼大的孩子,辦事還不長腦子,動不動就用離家出走威脅,多半是皮癢。
她起身給淩芩倒了杯水,兜裡微信提示音響了,淩初拿出來看了眼:
【弟中弟】:。
淩初:“……”
還挺橫。
淩芩接過水杯喝了一口,重重放在吧台上,抬起頭看淩初:“你也和淩途一樣嗎?”
淩初疑惑地問:“什麼一樣?”
淩芩自嘲一笑,用力抹了把臉:“覺得我這個當媽的,麵目可憎。”
一般人這個時候都會說兩句安慰的話,淩初也不例外,淩芩女士是在向她表達疑問嗎?不,一定是想從她的話裡獲得些什麼。
於是她很真誠地說:“一般來講,人對自我的美化會遠超外部認知,如果你自己也覺得,那麼恭喜你,說明你的想法沒錯。”
“……”
淩芩被噎的回了神,無話可說。
淩初笑了下,又坐回她身邊,說:“上次去姥爺家,他和我講過你們之間的矛盾。”
淩芩怔了一下,勉強一笑:“他都說什麼了?”
淩初不答反問:“您覺得姥爺是什麼樣的人?”
淩芩又灌了口水,因為動作太快,灑了一半在胸前,她粗暴地抹了一下,冷聲回:“大男子主義、獨斷、他說要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來不顧及彆人的想法。”
“你知道嗎?”淩芩笑了下:“你大舅看著又古板又嚴肅,其實他小的時候靦腆還膽小,喜歡看書、玩娃娃、做手工,晚上還總跑到我的房間說給我講故事,其實是因為怕黑不敢一個睡。”
淩芩接著說:“我、你大舅、你爸爸,我們仨從小一起長大,你爸爸小時候特彆淘,總把你大舅欺負哭,然後我就上去和他打架。”
“那時候你姥爺忙事業很少在家,偶爾回來一次,覺得哥哥沒有男子漢的樣子,強硬地把他喜歡的手工全扔了,逼著他練膽子,做‘男子漢’該做的事。”
“後來啊,小時候最淘氣的那個做了警察,最內向的那個成了公司管理人,最凶的那個按部就班嫁人生子。”
提及回憶淩芩笑了下,搖搖頭。
說不出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大抵人生向來如此,想要的和最終得到的,往往背道而馳。
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淩芩一樣,有勇氣也足夠幸運,回頭找回自己想要的路。
淩初看著淩芩的側臉,神色認真道:“可媽你現在和姥爺當年做的,又有什麼區彆呢?”
淩芩拿著水杯的手顫了一下,淩初卻沒有停下,而是繼續說:“你之前問過你,為什麼不把自己的想法說給淩途。”
“他真的聽不進去嗎?”淩初搖搖頭,否定道:“你總覺得淩途性子急,年紀小,聽不進去話,可你也從來沒有試圖和他正常溝通過。”
“我、我有。”淩芩乾巴巴地說。
“你沒有。”淩初搖頭:“你和淩途的每次談話都是命令式祈使句,你從不講自己的想法,隻是給出決定,你隻告訴淩途必須要做什麼,並以年紀小不懂事為理由,剝奪了他獲知‘為什麼要這麼做’的權力。”
屠龍者終會成為惡龍,明明曾經那樣討厭被大人決定人生,在成為大人後,卻仿佛豁然貫通了這種高高在上的能力,然後成為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淩芩嘴唇微微顫動,喉間啞的發不出聲。
這些道理她不懂嗎?懂,隻不過孩童成為大人,驟然脫離被管製的身份,就會自然而然繼承大人的傲慢,以閱曆為武器,再向下一代施加自己的想法。
全然忘了,當年弱小的自己是怎樣的痛恨和無奈。
淩芩看著女兒,有那麼一刻她覺得對方不像一個年輕人,而像一個閱過千山萬水,仍舊心境明澈的人。
好在她喝多了,腦子有點暈,沒有多想,而是欣慰地摸摸淩初的臉,含糊道:“我以前想錯了,你其實更像你的爸爸,聰明、包容、永遠樂觀積極。”
原主的父親在她初中時就因公離世,記憶裡對方是個很開朗溫和的男人。
淩初眼神微動,她忽然從記憶裡發現一些異常。
原主遷過兩次戶口,一次是從和父母一起的戶口上,遷到爺爺、奶奶的戶口上,第二次是遷到淩芩的戶口上。
第二次可以理解,但第一次呢?原主父親家和爺爺奶奶家在同一小區,並不涉及學區問題,原主父親又在本地工作,原則上來講,這次遷戶完全沒有意義。
還有更奇怪的一點,在原主記憶中,遷完戶口沒多久爸爸就“出差”了,再次見麵,就是葬禮時,爸爸墓碑前的那一張黑白照片。,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