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照臨領著隊伍走出地下宮殿的大門時,之前一直守在外麵的顧開等人圍了上來。
“情況怎麼樣……”顧開話音未落,就看清了執行員們身上的殘留的血跡和各種傷痕,且他們身後並沒有跟著束宴,這一切都足以說明,救援行動失敗了。
宋瓚衝著他微微搖了搖頭:“我們儘力了。但這座宮殿不是我們的能力能夠解決的。我們恐怕還得上報組織,請求增援。”
顧開的喉嚨滑動兩下,聲音聽起來有些乾澀:“沒有彆的辦法了嗎?”
事情到了這一步,災異防治局會選擇封鎖這座城市、還是會選擇繼續討伐幻境,尚且未知。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束宴的情況危急,來不及等待增援了。
“即使在場的所有人都進入那座地宮,也不能保證成功搭救‘言靈’。既然如此,我們就該認清事實。”這次開口的是照臨,“我們已經將那座地下宮殿裡雕刻的壁畫和文字都保存了下來,需要發往總局進行分析……說不定還有扭轉局麵的希望。”
照臨話裡的“扭轉局麵”,指的自然是扭轉整個崇寧市的靈氣汙染,而不是救出束宴這回事。
顧開陷入沉默。看他這副樣子,喬落桑急忙聯合馬克爾拉住了顧開的袖子:“你可彆想不開啊!照臨隊長都說了,他們已經儘力了。你現在衝進去,我們說不定連你都撈不出來!”
顧開看著喬落桑焦急的樣子,最終還是沒把她和馬克爾的手掙脫開。
“好,我們聽防治局的安排。”
“那趕緊走吧,少東家已經在外麵等著我們了。”喬落桑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們趕緊申請救援,說不定……”
說不定束宴還沒死透。
不過這話喬落桑沒說出口,她覺得光是說出來都有誆騙的嫌疑。
還沒等他們這邊的對話結束,他們隻覺得腳下一陣地動山搖,眼前的地下宮殿再次震動起來。
它的震動是有生命力的、規律的、有活力的,讓覺醒者們誤以為腳下的土丘裡埋著一隻巨獸,而他們恰好站在巨獸不斷跳動的心臟上。
“這裡很危險,我們撤退。”宋瓚比了個手勢,執行員們馬上整理隊伍和物資,打算離開。
地下宮殿的大門開始斷裂、坍塌。遠遠看去,可以隱約窺見一點原本刻在牆上的壁畫——它們隨著牆麵的震動,一點點開裂,然後殘缺、掉落,最後化為了四散的煙塵。
照臨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他微微皺眉,說道:“等等。”
宋瓚和顧開等人都停了動作,扭頭瞥了他一眼,然後順著他的目光,再次將視線落在地宮的大門上——
“咳……咳咳!”
他們似乎聽到了誰聲嘶力竭的咳嗽聲。
宋瓚挑了挑眉,而顧開三人小組則最先反應過來。他們快步趕到地宮的大門前,從裡麵拉出一個從上到下沾滿塵土、連嘴唇也是青紫色的人出來。
“束宴?!”宋瓚驚喜地險些跳了起來。
雖然,上次和束宴的見麵鬨出了些許不愉快,但就憑束宴與他同是出身陵陽分局這一點,宋瓚對他的幸存依舊是驚喜無比。
這樣一來,陵陽分局第三編隊也還有救。
束宴被人快速地轉移到遠離地宮的一片空地上,顧開給他喂水,喬落桑則拉下自己的鬥篷啪啦啪啦抖下他身上沾著的泥土。
束宴的嗓子像是被刀刃刮過那樣的痛,說起話來也像氣球漏風似的嘶啞,但這掩蓋不住他語氣中的驚訝:“你們……你們怎麼在這裡?”
喬落桑說:“還能是為什麼,來救人的唄!欸,你是怎麼從地下宮殿逃出來的啊?”
“很簡單。”束宴咳出一口帶血絲的唾沫,笑了兩聲,“不斷對著牆說‘我要出去’——它們自然而然就會讓開了。”
喬落桑信嗎,她當然不信。
但是看著束宴這副虛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暈過去的模樣,又確實很像能力使用過度造成的後遺症。
“您還是快閉嘴吧。”喬落桑把臟了的鬥篷丟在束宴身上,“下回看我們還來不來撈你!”
束宴笑容晏晏,因為躺在地上,渾身放鬆了下來,卻還有力氣又說了幾句好話,才讓喬落桑消氣。
宋瓚冷眼旁觀,覺得這樣的束宴對他而言簡直是個陌生人——他在防治局裡的時候可不是這麼好說話的,甚至,束宴和第三編隊的成員們在一塊兒交談時,臉上也沒這麼開朗隨性的親近姿態。
宋瓚瞬間回過味兒來:“嘿,原來你們這個救援小隊還夾帶私貨啊?就是衝著他來的?……算了,我開玩笑的。你們能參與救援就已經很不錯了。謝了啊,回去之後給你們申請局裡的補貼。”
他們問束宴在地下宮殿裡究竟經曆了什麼。
卻見他笑了一聲,用沾了泥漬的手從口袋裡掏出個核桃似的小球來。
“有邪神在我身上種了個‘種子’。”束宴說,“祂還把我埋進了土裡,希望這顆種子能茁壯生長,然後占據我的整個軀殼。”
照臨等人聞言露出了警戒與駭然的神情。
“邪神的種子?”喬落桑倒吸一口涼氣,看著束宴手掌裡那個安安分分的“核桃”,忽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哪門子的神啊?”
“密林之主,撒圖。”光是念動這個名字,就讓他掌心的“核桃”發出了一點幽幽的綠光,“這是祂力量的一部分,被稱做‘神核’。我花了大力氣,才把它從我的身體裡剝離出來……”
可不是花了大力氣嗎。
想起那個騙他放鬆警惕後又讓他差點被痛死的某邪神,束宴憤憤地咬了咬後槽牙。
照臨看著那顆種子,沉默片刻:“我們還有滯靈匣嗎?”
“有。”宋瓚點點頭,讓人送來一個銀黑色的金屬盒。盒子的開關是一塊拇指大小的黑曜石。按下去之後,金屬盒就像是花朵那樣層層展開,裡麵能容納的空間看不清是大還是小,“按照慣例,咱們帶了兩個出來。一個我拿去放置剛才從地宮裡拓印出來的壁畫了,還剩下一個。”
“滯靈匣是什麼?”馬克爾悄悄問喬落桑。
“你問顧開啊,這是他們家族研發出來的東西。”喬落桑說。
顧開隻瞥了一眼,解釋道:“滯靈,顧名思義就是將這些具有靈氣的物品裝進一個與外界隔絕的空間裡,以避免靈氣流逝,降低其損毀率。理論上,也能隔絕物品上的靈氣對人類的影響。所以適合用來裝一些危險道具或是極為珍貴的材料。”
束宴當然也知道滯靈匣是個什麼東西,於是在顧開把話說完之前就把手裡的神核給扔進了滯靈匣。
“我們第三編隊的人都怎麼樣了?”束宴微微喘著氣,問道。
“放心,都還活著呢。”宋瓚關上滯靈匣,把它遞給身邊的執行員,然後有些感慨地和束宴說道,“相比之下,和你們同時失蹤的那支崇寧本土編隊情況就糟糕多了,沒有生還者。”
束宴陷入了沉默。
“彆這麼灰心喪氣的,咱們這次任務完成的不錯。人也救到了,你們也安然無恙……回去之後要收表揚的。”宋瓚安慰道。
“……”束宴眼神一動,攥緊了十指,有些乾巴地說道,“對不起。”
宋瓚:“?”
束宴:“我為上次的事道歉。之前……是我太自大,和你們起了衝突。”他低著頭,半張臉被蒙在陰影裡,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從語氣聽來倒是沒有半分勉強,估計說的都是真話,“那時候哥哥剛去世,我看誰都不順眼。他們老拿我和另一個S級比較,喊我什麼‘照臨第二’,還說不如把第三編隊拆散,直接把能用的隊員編進你們的隊伍裡……所以我發脾氣了。但我不該把火都撒在你們身上。”
宋瓚:“……”
原本桀驁不馴的束宴經此一劫,不僅脾氣變好了,還乖得像隻鵪鶉。一時之間,宋瓚都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他悄悄看了眼照臨的臉色,看照臨神色如常,沒有和束宴算舊賬的意思,於是說道:“算了吧,都過去了。”
談不上原不原諒的……他們其實沒有把那件事一直放在心上。
就像這回,該救人還是得救,他們不會因為這種事和同僚起糾葛。
但要他們把束宴當做親近的後輩去愛護,他們也是做不到的。
就這樣吧。
*
束宴離開後,地下宮殿逐漸坍塌。原本強勢地占據了整座都市的巨大樹木和深綠色藤蔓瞬間枯萎大半,化為漫天的塵灰。一時間,半座崇寧市都覆蓋上了一層深褐色的塵埃,風一吹,就是滿臉的塵灰。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沙塵暴來了。”宋瓚吐槽道。
執行員們的代步車在來的途中都已經報廢了,但顧開他們開來的車還好好地藏在某條混亂的街道裡。
由於束宴的身體情況還不是很穩定,宋瓚就讓顧開他們帶著束宴先走,也好快點趕到設置在幻境外的醫療中心。
“我們就帶著滯靈匣慢慢走,順便清掃下剩餘的怪物。”宋瓚給自己的槍上了膛,說道,“你們小隊的戰鬥力不錯,自己小心點。”
顧開點了點頭,攙著束宴往他們藏車的方向走去。
喬落桑略微落後幾步,想了想,跑到宋瓚麵前去問他:“崇寧會被封鎖多久?”
“這可說不準,不過不會太久吧——幻境都肅清了,那繼續封鎖還有什麼意義呢?”宋瓚樂了,心想喬落桑還挺關心崇寧市的,“放心吧,隻要這裡的靈氣汙染指數下去了,就會有人來安排災後重建事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