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把鬼哭鶇送到林楚身邊,是個無比機智的決定。
雖然司青玄還不知道林楚那邊的具體狀況。
司青玄穿過朦朧的白霧,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又漫步至了那座輝煌的神殿之上。
係統讓他來“借光”。
具體該怎麼操作,卻什麼也沒告訴他。
司青玄定眼,抬頭看向空中的光海——那裡的霞光變化萬千,波光如浪潮般湧動著,一耀一閃,明淨絢麗。圓融的一輪月亮高升於光海之上,屹立在整個神殿的最頂端,更像是某種威儀顯赫的圖騰或象征。
但這份威儀從不排斥司青玄。
相反。每次司青玄靠近,光海都會予以歡欣的呼應。
司青玄想著借光的事,往光海的方向抬起手。一道光……一道由破碎的星子所組成的溪流般的光溫馴地從空中墜落,像條白色的絲帶那樣,緩緩纏上了司青玄的手腕。
司青玄成功借到了光,隨即毫不留戀地扭頭離開。
他身上掛著的懷表正滴答滴答地不斷走動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回懷表走針的速度,比上回他和束宴接觸的時候要快許多。
等他沿著原路返回,身邊的迷霧漸漸散去,黑暗又再次包圍了他。不過,他手腕上的那根白色絲帶在微微發光,光芒雖不耀眼,卻神奇地照亮了他周身大概兩米的範圍。
懷表依舊在他身上,沒有回到幻境書庫裡的跡象。
“係統,在嗎?”司青玄謹慎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在呢在呢!】係統風風火火地上了線,回答道,【借光很成功呀,至少您現在不會被那些黑色的、淤泥似的玩意兒迷惑心智了。】
“那些黑色的玩意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司青玄皺了皺眉。
【那是人類靈魂汙穢的聚合體。由各種負麵情緒積蓄而成的沼澤。這玩意兒不算是詭異生物,隻能算是詭異生物在集體捕食後留下的汙染物質……一旦沾染上一點,就會被拽進最深沉、最可怖的噩夢裡。】
【我相信您也感覺得到,從噩魑的捕食、再到異化,甚至於這些汙穢殘留物的聚合……說不是人為安排好的,我都不信。】
所以,這裡的黑暗物質,是被人特意設計好的陷阱。一旦有人僥幸從樓上逃了下來,這層樓的黑暗空間就會直接把人給吞下去。
從陷阱的布置順序來看,幕後之人似乎默認逃生者會從較高的樓層往較低的跑……這說明,幕後黑手想要的目標,從一開始就在高樓層活動。
換句話說,這次的事,很有可能是衝著他或者照臨來的。
司青玄揉了揉眉心,問:“那我們現在是在什麼地方?”
為什麼他還是沒從這片黑暗裡出去?
【說起來,我也有些奇怪。】係統說道,【咱們好像還在夢境裡——但這似乎是彆人的夢境。】
司青玄:“……”
所以他現在還是入夢狀態?
難怪懷表還在一直走針。
他入的是誰的夢?
是林楚、照臨,還是——
【我們身在夢境邊緣。您先走幾步看看?景象應該會變得不同。】
司青玄試探性地抬腳往前走了幾步。
果然,大概三十秒後,他身邊的黑暗迅速褪去。他感覺自己像是闖入了一副圖畫或是一部電視劇那樣,周遭忽然變得有聲有色了起來。
雖然有景物、有顏色和聲音,但他似乎是站在一片有些荒蕪的花園裡。抬頭一看,是一麵泛黃的、邊緣有些許風化的牆壁。
牆角處還畫著幾道蠟筆留下的痕跡,那簡陋而滑稽的塗鴉,一看就是出自孩童之手。
司青玄扭頭,隱約能瞥見四周高高的鐵絲網,以及幾棟被漆成白色但看上去更像灰色的屋舍。
遠處的走道上有幾個來來往往的人,都穿著一身白色的製服,男的剪著清爽的短發,長發的女性則將黑色的發絲規規矩矩地盤在腦後。
他們臉上都帶著淡淡的微笑,看起來心情平和而愉悅。
司青玄不確定他們能不能看見自己。
他俯身,試圖去撿地上的一塊石頭,指尖卻直接從石頭上穿了過去。
【這裡是夢境,一切都是虛幻的。】係統說道,【在找到夢境的主人之前,您不能隨意更改這個夢境,也無法影響夢境的進程。】
司青玄站在花園裡,那些人的視線掃過有些光禿的樹叢,卻沒在司青玄身上停留一秒,仿佛沒看見他似的。
……行吧。
看來他隻是個徹頭徹尾的旁觀者。
或許,比起在夢境裡扮演一個角色,做一個安靜的旁觀者會輕鬆很多。
司青玄歎了口氣,看了眼手上的月相表。月相表上還有大塊的剩餘時間,且走針的速度十分穩定,暫時不必擔心。
於是,司青玄跟上那群人的腳步,穿過花園,在走進其中一棟灰色建築前,他在路邊發現了一個宣傳欄。
宣傳欄上寫著的名字是“花花育兒園”。下麵貼著幾張兒童手繪的圖畫,以及一些活動照片。
雖然整個宣傳欄選用了鮮亮的顏色,風格也極為童趣,但上麵標誌著的育兒園簡介清清楚楚地說明,這裡實際上是一所孤兒院。來到這裡的孩子大多遭遇了不幸的事故,無人照顧,或者乾脆從出開始就是孤兒。
忽然,從某棟教學樓般的建築裡,一陣軟糯又有節奏的歌聲響了起來:
“灰色的雲,紅色的雲,編織在東方/窗台上的花朵啊,轉身迎向黎明。”
“今晨的花盛放,昨天的花也曾盛放/新鮮的花,枯萎的花,花朵在黎明。”*
聽起來像是育兒園的園歌。
司青玄聽著歌聲,走到了其中一個教室的窗邊。
裡麵擺著一排排的小圓桌,每張桌子上都放著點心和一盒草莓牛奶。看起來尚且年幼的小蘿卜頭們坐在圓桌後,個個目光純淨、皮膚白嫩,正搖頭晃腦地跟著老師唱園歌,隻是那首園歌的歌詞聽起來總有些古怪。
大部分小蘿卜頭的注意力都在麵前的點心上。為了這頓點心,他們唱歌唱的很賣力。
但,在這種場合裡,總會有與眾不同的存在。
一個男孩兒坐在角落裡,五官精致、皮膚白皙,黑曜石般剔透的眼睛裡有種不符合年齡的沉默和安靜。
他叛逆地把自己的半個身體扭向了一旁的窗戶,寧願看天看雲,也不肯和他身邊的幼崽們一起唱歌。
司青玄:“……”
不用糾結,司青玄一眼就認出了這貨是照臨。
一首園歌唱畢,原本站在最前方打拍子的老師似乎注意到了這個孩子的“獨樹一幟”,老師走過來,溫柔地問道:“小臨怎麼不跟大家一起唱歌呀?”
“不想唱。”男孩兒回答道,幼嫩的嗓音裡有種異常的沙啞,“我沒興趣。”
“小臨是對今天的點心不滿意嗎?”老師蹲下身來,耐心地說道,“那我們把點心換成小臨最喜歡的小熊餅乾怎麼樣?小臨和大家一起唱歌,老師就滿足小臨的願望。”
“……我不想吃,我也不想唱歌!”男孩兒的臉色變得更臭了,“走開,你們都走開!”
轟地一聲,熾熱的火焰洶湧燃燒,以防禦的姿態將男孩兒整個包裹起來。
老師臉色蒼白,差點摔倒在地,幼崽們被火光驚嚇,瞬間哭叫起來,像是一群雞仔似的踉蹌著聚在一起,瑟瑟發抖。
“小臨,快住手,你要燒到同學們了!”老師滿頭冷汗地喊道。
“撒謊。我的火從來不會燒到我不想燒的人身上。”男孩兒看著教室門口那些哭泣的孩子,似乎也有些動搖,但還是咬著牙撐了下去,火光燎人,沒有半分退讓的意思,“騙子,撒謊精,你們都給我滾開!”
老師的眼角抽動了一下,很快,他的眼底閃過一絲不耐。他說道:“第十七次社會化實驗終止……D013號又失控了。”
就在下一秒,教室的天花板上打開了幾個小小的洞,裡麵伸出幾個銀色的金屬噴頭。
“呲啦”一聲,水流伴隨著濃烈的煙霧從噴頭裡冒了出來。
老師麵無表情地把哭泣著的幼崽們都推進教室裡——幼崽們的哭聲更響了。
然後他退出教室,關上了門。
隔著玻璃窗,司青玄看見白色的煙霧四處彌漫,不過十幾秒,吸入了煙霧的幼崽們很快失去了知覺。
照臨挺得久一些。他不斷喘著氣,身邊的火焰似乎能察覺到主人的憤怒,不斷跳動著,甚至顯現出了滾燙岩漿般耀目的亮橘色——但最終,他還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火焰也隨之熄滅。
隨後,幾個穿著防護服的人打開了教室的門。他們直奔照臨身邊,衝著他的脖子打進了一針散發著點點藍光的液體,然後給他穿上布料柔軟卻堅韌的拘束服,這才把他抱出教室。
原本教幼崽們唱歌的老師站在披著白大褂的一男一女身邊,抱怨道:“這是第十七次了……我就沒見過這麼頑固的實驗對象!無論怎麼做,他都能看穿我們的目的!可他身上的天賦明明是獄火,又不是什麼精神係的天賦,他是怎麼做到的?是你們在洗腦的過程中出了什麼問題嗎?”
“他畢竟是特殊的,洗腦手段對他造成的影響有限。他身上的靈氣正在快速提升,各項指標也已經創下了新紀錄。D013是實驗所迄今最優秀的研究成果。他很有潛力,甚至有希望跨越S級大關……”戴著眼鏡的研究員對老師說道,“就憑這些,你也該對他耐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