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情萬種(25)(1 / 2)

蕭允的心情已經從極度震驚勉強平複下來了,他神色複雜,問:“你會功夫,之前為什麼瞞著我?”

許夕還沒想好說辭,於是假裝沒聽見,手起刀落,將迎麵撞見的一名惡鬼幫漢子抹了脖子。

許夕半扛著蕭允這麼大個小夥子,竟也絲毫沒限製他的行動,一路上見一個捅一個,就這麼囂張至極地在匪窩裡殺出一條血路。惡鬼幫眾嘍囉們死也想不明白一個好端端的大美人兒怎麼就搖身一變成了要命的閻羅,見勢不妙,紛紛驚慌失措地竄去稟報給幫主仇天。

仇天亦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將信將疑的趕過來,看見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半死不活的小弟們,驚怒非常:“死丫頭,我竟看走了眼!”

仇天不同於其他嘍囉,他是仙門子弟,是有些真本事的。許夕之前隱藏了魔息,自己的大部分修為也隨之封藏,現下想要打過仇天,恐怕要……

許夕在眾惡鬼幫漢子們如臨大敵的包圍下,把蕭允扶到一邊讓他靠牆坐好,又把方才的話誠懇地重複了一遍:“少爺,待會兒您不要氣成河豚好不好?”

蕭允看見仇天本來很緊張,心裡估算著這丫頭恐怕不是對手,突然聽見這麼一句,思維立刻被帶跑偏了,一臉懵問:“……河豚是什麼?”

許夕認真說:“一種生起氣來很醜的生物。一點也沒有少爺的颯爽英姿。”

蕭允:“……”

仇天見那丫頭竟完全沒把自己放在眼裡,心中更是惱怒至極,大吼一聲,隨手拔出身側手下腰間的大刀,手臂肌肉一鼓,猛的將大刀向許夕擲了過去!

他的力氣非常人可比,那刀竟隱隱有破空之聲,速度堪比離弦的箭,一眨眼的功夫便衝到了許夕跟前,眼見就要將他和蕭允的腦袋砍個稀巴爛!

許夕卻頭都沒回,抬手拔下發上的素簪,甩手一擲。

在發簪將鐵刀從半空中撞落、滿屋響起不可置信的驚呼的同時,許夕的一頭黑發輕輕披落下來,麵容也悄然發生了變化。

蕭允一直盯著他,將那極細微卻又完全無法忽視的變化儘收眼底,一時竟驚愕到失聲。

許夕難得有點心虛,不忍心看這孩子一片空白的表情,於是咳了一聲,轉身對付起敵方頭頭來。

仇天本因“自己全力甩出的一刀被一個小丫頭用一把簪子打落了”而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此時一看許夕的臉,更是浸入了有生以來最大的迷惑中。

“你……”他哆哆嗦嗦的指著許夕,雙眼瞪成銅鈴,話都說不利索了,“你怎麼變成男的了!?”

眼前這人,看五官分明就是剛才那個丫頭,可那線條、那身形突然就不對了,怎麼看……都他娘的是個男人啊!!

“不好意思,不是變的。”許夕歉然道,“其實我一直都是男的。”

他偷偷瞄了一眼蕭允,發現對方不僅一臉空白,聽他說了這句話後,連眼神都開始放空了。

仇天傻了一會兒,眼神又轉為凶煞,狠狠呸了一口:“他娘的,我管你是男是女!傷了我這麼多弟兄,你今天彆想從這走出去!”

他自覺眼前這小子邪門的很,連女的都能變成男的,誰知道會不會還藏著其他什麼幺蛾子?他拿起從蕭允那裡繳來的紅纓長|槍,喝道:“愣著做什麼?還不把他給我拿下!”

眾手下得令,紛紛抽出武器,呼喝著朝許夕殺過來!

許夕拎起長刀,一股非同尋常的氣息緩緩從他身上升騰起來,那凡鐵鑄成的刀竟開始在他掌中隱隱震動,仿佛承受不住這股越發強大的力量似的,低低發出陣陣哀鳴。

下一秒,許夕已經出招,雪亮刀光伴隨著洶湧的威勢陡然爆發,竟憑空掀起一波強大的氣浪,將迎麵撲來的十幾人攔腰擊飛!

空氣中的魔息濃烈到完全掩蓋不住,仇天駭的徹底變了臉色:“你——你是魔族!!”

許夕不答,手中的刀已被震成碎片,他扔掉刀柄,空手直擊仇天。

仇天慌忙出槍阻擋,可他早已駭的亂了陣腳,渾身都是破綻,許夕輕鬆避過那軟綿綿的槍尖,橫臂一擊,仇天登時手肘一麻,手掌一鬆。

足尖將即將落地的長|槍挑回手中,許夕以槍作棍,劈手往仇天後腦勺上一砸,粗暴的將人敲暈過去。

眾嘍囉見老大如此輕易的便落入這個魔頭手中,紛紛嚇的麵如土色,劈裡啪啦的把兵器一扔,爭前恐後的逃命去了。

許夕找了根繩子把仇天捆好,然後一步一步挪到蕭允跟前,把長|槍放在他身邊,蹲下身燦燦問,“那個……你還好吧?”

蕭允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沒有生氣,卻也沒有其他任何情緒。

許夕心裡咯噔一聲,說真的,他寧願蕭允大發雷霆,對方越平靜,事情反而越不妙。

許夕難得的慫了,七上八下的等了一會兒,蕭允才終於開口了:“你是男人?”

許夕:“……是。”

“還是魔族?”

“……對。”

蕭允不說話了。

“那個,你聽我解釋……”許夕絞儘腦汁的想補救,他沒想到會暴露的這麼快,正想努力編造一個聽起來情有可原的借口,蕭允卻出聲了:“你不用編了。”

許夕:“……”

蕭允扯了扯唇角,字字浸水般冰涼:“你說的話,我再也不會相信一個字。”

許夕怔然,隨即神情終於變了。

因為他看見蕭允……哭了。

蕭允活了十九年,小時候被大哥蕭承欺辱沒哭過,練功練的滿身傷痕沒哭過,在親生父親屢屢漠視的目光下沒哭過。他認為會哭的男人都是孬種,更是對“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這句話嗤之以鼻。

可他現在終於才知道,這話是真的。

心疼到極致的時候,是真的會哭的。

“為什麼?”他看著眼前這個人,一字一句裡仿佛含了血,“為什麼要這麼騙我?”

我是真的拿了一顆真心給你啊。

我是真的想過,要排除所有艱難,堵住所有閒言碎語,把你風風光光的娶進門,和你過一輩子平平淡淡、白首偕老的日子的啊。

“騙我很有意思,是不是?”蕭允紅著眼圈,一邊落淚一邊笑,“看我像個傻子一樣被你騙的團團轉,很好玩是不是?”

許夕說不出話來。

他第一次為自己莽撞的行為感到了後悔。

穿越這麼多世界,他愈發的急躁,越發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自己的命都能豁出去作為通關的賭注,更是甚少去考慮任務對象的感受。

可眼前少年人的淚像一簇灼灼的火,突然將他那顆冷漠麻木的心燎痛了。

巧舌如簧的他好像第一次不會說話了,他想道歉,可所有語言在此刻都顯的那麼蒼白無力,最後隻能澀然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蕭允像聽見什麼笑話一樣,頹然捂住了自己的眉眼。

“你走吧。”他好像徹底累了,“我不想再看見你。”

許夕抿唇:“蕭允……”

這是他第一次喚蕭允的名字,仿佛正式宣告,又仿佛在無意的提醒,之前那個口口聲聲喚著“少爺”的丫頭其實是鏡花水月,自始至終就沒有存在過。

蕭允好像被這一聲喚徹底激怒了,他猛的抬起頭,眼底布滿血絲,嘶啞著喉嚨道:“我叫你滾!聽不懂是不是?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

許夕不動。

“好,你不走是吧,”蕭允扶著牆站起來,額角暴起青筋,“我走!”

“我走。”許夕按住他,又很快的撤回手,低聲道,“你在這裡待著彆動,我出去以後會發信號,讓蕭家人來接你。”

蕭允坐回地上,閉上眼睛,一言不發。

“蕭允……”

“對不起。”

許久後,蕭允睜開眼,麵前已空無一人。

他怔怔望著虛空半晌,手指死死摳住地麵,咬住後牙,卻沒能抵住再一次的無聲痛哭。

——

蕭允回到蕭家後,好像徹底變了一個人。

他更加瘋狂的練功,從早到晚,幾乎從不休息,也好像感覺不到累。

他進步神速,處事更加成熟果決,自惡鬼幫後又出手剿滅了三個大匪幫,再沒有一次失手。

可他好像不會笑了。

以前的蕭允也很少笑,可起碼會經常生氣,會有其他情緒。可如今的蕭三公子仿佛成了冰做的,連一息人氣都感受不到了。

蕭家人見跟在蕭允身邊的那個叫阿雲的丫頭不見了,便以為她是在惡鬼幫遭遇了不測,蕭允也是因這事受了打擊,才變成這樣的。顏氏也是這麼想的,她擔心憂慮的很,猶豫良久,小心翼翼的去勸說兒子:

“阿雲那丫頭……確實可惜了。可人總要往前看,你總不能因為她,就一直這麼折磨自己啊!”

“娘,我沒事。”蕭允淡淡說,頓了頓,“以後,不要再提那個名字了。”

因為那個名字,大概也是假的。

現在想想,他對那人竟然是一概不知。不知名姓,不知身份,不知目的。

他改裝潛伏在自己身邊那麼久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是魔族,難道是為了套取情報,以他為突破口向人族發起進攻嗎?

那為什麼又要去惡鬼幫救他?

蕭允越不想想,越控製不住地想;越想強迫自己徹底忘了那個人,卻越難以做到。

每天早上一睜眼想到的人是他,每個晚上夢見的也是他。

練字的時候總會下意識抬頭,總覺得下一秒會對上一雙笑語盈盈的眼睛。練槍的時候偶爾也會走神,眼前總會翩然閃過那人從容自若、一招退敵時的情形。那是他不曾見過的強大,有時午夜夢回,還能看見那寒氣凜然的雪亮刀光。

漸漸的,他好像分不清小丫頭阿雲和那個魔族了,他們的臉逐漸重合在一起,慢慢變成了蕭允想忘、卻知道這輩子也再也忘不掉的一個人。

儘管他還不知道那人的名姓。

可那人已然在他心上留下了一道無可磨滅的疤。想起來,會痛,想剜掉,卻更痛。

——

近一個月過去,之前還是深秋,現下已經入冬了。

蕭允房裡沒再添過丫鬟,顏氏也不敢再逼他,提了幾次便也罷了。

昨夜裡下了一場大雪,外麵的屋瓦樹枝都白了,地上也積了厚厚一層,能沒過人的腳踝。

蕭允在外麵練槍沾了一靴底雪泥,本想喚個丫頭給收拾收拾,張口前卻又突然沉默了,踩著一地雪水進了屋子。

他反手關上屋門,放下槍,抬起頭,突然便僵在那裡了。

屋裡生了火爐,一個紅衣人偎在火爐邊,聽見動靜,轉頭向他看過來。

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