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井瀧依舊在愣神。台中少年動作未停, 捧著顏料盒起身,依舊氣喘籲籲的往前趕。
“看見沒。”年輕人愣愣的眼神中,導演冷著嗓音開口:“助手……現在還不是助手, 小叫花。當他發現畫家陷入困境,而自己費儘力氣, 終於找到了能幫他的東西——一直被人忽視的小叫花,會是什麼反應?”
“像你那樣氣喘籲籲,有氣無力的走在大街上?”
“可是……”龐井瀧嘴唇蠕動一下。他總覺得自己是該反駁的,但又抓不住方向:“小傳裡說, 助手是個很懦弱的人……”
“那是你沒讀懂。”坐在一旁的卷發女人驟然開口。編劇模樣的男人筆尖一頓, 抬起頭:“難得你會解釋。”
“嗬。”女人勾唇一笑, 沒有理他, 轉而對龐井瀧說:“助手眼裡,畫家能創造出五彩繽紛的世界, 是造物主一般的存在。然而助手靠拾荒為生,隻能遠遠的看著他, 根本沒有接近‘神明’的資格。”
“所以他平日裡才這麼軟弱?”龐井瀧不由輕聲道。
“是。”女人頷首, 筆在手上轉來轉去:“然而有一天,當你的造物主走下神壇, 失去了繼續創造的能力……”
“而我手上, 恰好有拯救他的東西。”
龐井瀧終於反應過來了。當發現自己能幫到造物主, 助手就不該是剛才那樣垂頭喪氣的樣子了。
他的怯懦會一掃而空, 當終於發現自己是個有用的人——助手應該迫不及待的奔跑在街上, 無視其他人的眼光, 隻想告訴畫家這個好消息。
“我演錯了……”龐井瀧神情愣愣。他看著少年掙紮起身,把顏料盒塞進懷裡,還細心撫了幾下。
他睫毛濕潤,就像真的淋了雨一樣,眼神卻暗藏著歡欣。
“不過你學得還挺不錯。”李導這時候悠悠開口:“學院派演技。助手小傳上的軟弱怯懦,一切以他人為先,你都記著。”
“光從人物特性上來說,表現的很好。”李導微微轉過頭:“是個可造之材。”
龐井瀧想笑。他勉強勾起唇角,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這就算可造之材了,那台中央的那個是什麼?幾分鐘就能剖析出角色心境,是天才嗎?
深深埋下腰,將顏料盒放在“台階”上,婁恩用手背將上麵的“雨水”擦乾淨。之後,他才踟躕地仰起頭,仿佛做完了一件大事。
直到這時,欣喜才緩緩退去,變成了猶豫。
他看了看自己臟兮兮的身子,手無措的在衣服上拂了兩下。像是終於反應過來,少年後退兩步,又退了兩步。
然後像擔心被人看見,扯著衣角,轉身往遠處跑去。
“可以了。”李導還沒發話,女人已經率先起身。她將指間的筆放下,稀稀落落的鼓起掌:“你叫婁恩是吧?”
婁恩眨眨眼,瞬間從助手的心境中脫身而出。他點點頭,朝眾人鞠了一躬。
攝像機無聲的運作著,記錄下眼前一幕。試鏡中一般會錄下參演者們的表現,方便導演回去仔細甄選。偶爾,導演組也會提前揭露試鏡中的表演,吊一吊觀眾的胃口。
意識到幾人都在看自己,少年目光染上絲緊張。他眼神一飄,恰巧和小年輕撞上。年輕人一臉呆愣,見他望來也不轉移視線,而是傻傻的盯著婁恩。
那目光看得婁恩心裡咯噔一下:這反應,自己是演得不錯還是沒演好啊?
“過來坐。”李導也揮了揮手,起身招呼道:“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原作者陳榆。”
女人朝他頷首:“你剛才的表演很有意思,方便聊聊這個角色嗎。”
她頭發微亂,看起來沒怎麼打理,身上卻帶著一股自信的氣息。女人望來的眸中帶著興趣,見少年有些猶豫,反而勾起唇角。
“不錯,就是這種感覺。你挺適合助手這個角色的。”
婁恩回頭一望,見寇文朝他頷首,這才走了過去。
少年在桌邊落座,畫廊老板之爭同時開始了。先上場的是寇文,即將開始的這段戲,是老板帶著初次成名的畫家來到畫廊,有意無意炫耀資產的一幕。
老板攤開手,對一臉茫然的畫家勾起唇角:“你看,這是我為你準備的盛宴。”
寇文的神情自信而張揚,仿佛麵前真的站了一個落魄藝術家,而他則是那人的救世主。
“金錢,名利,還有世人的崇拜……”
空蕩蕩的會議室,寇文神情端莊,像站在藝術大廳。他臉上帶著狂熱,那是對造星運動的勢在必得:“我都可以給你!”
一場戲完畢,幾人在本子上記了些東西,重新揚起頭。寇文整理表情,幾步離開,場中央換成了施沅。
施沅遙遙朝這邊點頭,剛上場,渾身的氣場霎時一變。婁恩睜大眼——那人本來的溫潤一掃而空,目帶蠱惑,眼角眉梢都沾染著誘惑。
不經意與他視線相接,婁恩渾身一抖,就見施沅對他笑了。
“金錢,名利……”
仿佛吟誦著遙遠的詩句,場中央,他臉上的神情莊嚴神聖。明明是嚴肅的場景,那股誘惑卻經久不散,就像黏在了這個人的肌膚上;伴隨著一舉一動,宛如茶花香氣,飄到每個人的心裡。
婁恩一時有些呆滯。不愧是演了好幾年主角的人——他身上,的確有兩把刷子。
身旁女人點點頭,好像對這一幕十分感興趣:“你覺得哪個演得好?”
婁恩猶豫了一下。
“他們風格不同,想演出的感覺也不一樣。寇文對藝術的狂熱拿捏得很到位,而施沅他……他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