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彆氣見喜了(1 / 2)

澡室中氤氳著熱氣?,淡淡的?杏花香在鼻尖縈繞。

見喜將兩條手臂搭在木桶兩邊,濕漉漉的?烏發垂下來,發尾的?水珠子?滴答答地往下落。

妃梧跪坐在木桶邊,將清馥的?杏花香露揉在她發上,從?頭頂至發尾,緩緩地抹下去。

她發質其實不大好,這些年在外頭風吹日曬的?,難免有些粗糙,打理起來並不容易,妃梧怕扯痛了她,手指劃過的?力道放得格外輕軟。

“夫人?不該替奴婢擋劍的?。”

見喜熱得雙眼迷蒙,臉頰暈開一?片紅雲,“我當時沒想那麼多,隻是覺得不該如此。妃梧姐姐,你們會怨他嗎?”

妃梧指尖一?頓,搖了搖頭道:“自然不會。做下屬的?,人?人?都在刀尖上行事,倘若今日督主?不懲罰,來日也有仇敵來懲罰,到時候就不是斷一?根手指那樣簡單了。”

不過,今日之事妃梧也很詫異。督主?為人?向來說一?不二,從?沒有手軟的?時候,就算是跟了他多年的?人?,也從?不留半點情?麵。

可她沒有想到,夫人?既能讓他怒發衝冠,亦能夠力挽狂瀾。

如若,夫人?今日真受了傷,她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興許以死謝罪也平息不了他的?怒火吧。

她從?不敢奢望的?東西,旁人?卻能夠輕而易舉地擁有,這一?點嫉妒之心在她心裡點燃一?撮火苗,火勢不大,卻似綿密的?銀針刺在身體最柔軟的?地方。

見喜垂下手,將木桶裡的?水花撩得嘩啦作響,妃梧才能借著聲音長長籲出?一?口氣?,待心中的?灼痛慢慢平息下來,便取來方巾替她擦拭。

“遇上這種事,夫人?會怕嗎?”她柔聲問。

見喜垂首沉吟著,然後點點頭。

她長這麼大還從?未經?曆過今日這樣險象環生的?場麵,內心早已驚恐萬狀。

那麼多人?死在麵前,不是幾句輕描淡寫?就能越過去的?。

而又有那麼些人?因她險些斷指,即便老祖宗後來沒有再追究,她仍是覺得心驚肉跳。

或許這是他處置底下人?的?一?貫方式,可她總覺得會有無數的?辦法,采用其中任意一?種,

都實在比死或殘更加合適。

可他為何?,偏偏隻想用這樣極端的?方式呢?

倘若連身邊人?都因此怨了他、反了他,他便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了。

……

桌案上一?根細燭將將燃儘的?時候,梁寒回來了。

頭上的?濕發早已被暖爐哄得乾乾的?,淡淡的?杏花味,混雜著屋內檀香的?味道,溫柔得像春天的?感覺。

她手裡握著紫毫,趴在案上一?疊開化紙上,睡眼惺忪。

聽到門外的?動靜,趕忙撐開了眼皮子?。

“廠督,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呀?快來瞧瞧見喜寫?的?字。”

見他滿臉清肅森冷的?神情?,她也不意外,揉了揉眼睛,笑意盈盈地喚他過來,好像早已忘記了白日遇刺這一?茬。

他緩緩踱步上前,垂首去看她腕子?下壓的?紙。

烏漆嘛黑的?幾個“喜”子?躺在上麵,如同幾隻四仰八叉的?王八。

見他皺了皺眉頭,見喜艱難地笑了笑,“不好看嗎?我練了好久啊。”

他不說話,隻是垂眸審視著她。

為什麼一?個人?可以偽裝地這樣天真,而又這樣冷靜?

那些刺客難道還沒有警醒她,他是個閹人?,且人?人?得而誅之?

小時候不懂事便罷,如今長這麼大,該明?白的?事情?總該明?白了。

無論是宮內還是宮外,隻要放個耳朵在腦袋上,總該知道他就是個瘋子?,是個怪物。

他就像詔獄裡那些人?說的?那樣,窮凶極惡,陰溝裡的?老鼠一?般。

她對著他笑時,不覺得惡心嗎?

瞧他麵沉如水,對她的?話似乎無動於?衷,見喜心裡有些氣?惱,可也不氣?餒,抬手想要將他拉過來,手指靠近他手腕時微微一?頓,想了想,還是隻牽住了他的?衣袖。

她的?眼睛很大,笑得彎起來卻像月牙,“廠督,你教我好不好?其實我寫?很多字已經?很好看啦,可自己的?名字卻總是寫?不好。”

他冷嗤一?聲,眼神漠然:“實不相瞞,咱家平生最討厭的?就是這個‘喜’字。”

見喜:“……”

心口驀地被針紮痛,她猛地擱下筆,尖頭上的?墨汁輕輕濺出?來,在紙麵上砸出?幾個

難看的?墨點。

“廠督,您說話可真不好聽!”

這是生氣?了?

他難得見此狀,頗有些興致,見她沉默著不往下說,他便抬手將她下巴掰過來,讓她看著自己,“怎麼,有氣?不敢撒嗎?”

生氣?,她怎麼會生氣??

她在老祖宗麵前哪敢有氣?!

她吹胡子?瞪眼望著他,毫不避諱他犀利的?目光,“您不喜歡這個字,可不就是不喜歡見喜麼?哦,對了,今兒遇了這事,我沒給您尋到美人?,實在是遺憾。改明?兒夫人?們約我看戲,我自當替廠督掌掌眼,多給您覓幾個美人?,兩個哪能夠呢!要五個,十?個!”

心中壓抑的?怒氣?,似乎就在這一?刻猛烈翻騰上來。

他麵色更沉,神情?冷淡:“那劉夫人?今日可是擔架抬走的?,你真以為她們還敢約你出?去?”

她“嗬”了聲,“那也不怕,廠督不願見我,明?兒我便回宮裡去。偌大個紫禁城,成千上萬的?宮女,我就不信挑不出?幾個模樣標誌的?!往後排著隊等在頤華殿,您就高興了!”

她說得激動起來,眼淚不爭氣?地奪眶而出?,豆粒般大小。

“啪嗒”一?聲,落在他蒼白的?指尖。

一?滴,又一?滴。

砸得他手掌輕微顫栗。

“好啊,咱家就信你這一?回。”

他冷冷勾著唇,終於?鬆手放開了她,解了大氅,抬腳繞到屏風後麵去。

她哭得仍不儘興,橫豎也要回宮了,真想痛痛快快哭上一?場。

往後若是再也瞧不見他,那真是祖上積德了!

讓旁人?來伺候吧!她這麼笨手笨腳,早就讓他厭煩了吧。

對,還要多謝老祖宗留她一?條性命!

他這樣心狠手辣的?人?,弄死她也不過是碾死一?隻螞蟻那樣容易,沒臟了他的?手,那也是她的?造化。

她越想心越緊,心肝脾肺全都震震地發痛。

“還不過來!”

他在裡頭低喝,她也冷冷一?笑,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今日把這差事做完,明?兒就收拾包袱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