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燥得沒邊(1 / 2)

男子著一身玄青山水暗紋圓領直身,女子著銅綠色四合如意雲紋褙子,兩人都是極好容貌,卻穿得不算惹眼,即便在燈火和月色交織之下,也並未引來更多目光。

擦身而過百姓偶爾抬眸望一眼,以為是富貴人家公子帶著夫人出來賞燈,郎才女貌一對璧人,僅此而已。

從燈塔後轉過來時,女子將兩手疊在身前,而男子右手微抬,猶豫半晌,終於將手掌覆上她手背。

女子有些訝異,轉頭看向他,男子借勢拉著她去看鼇山燈上一隻栩栩如生彩獅,慢慢地,女子也似乎忘記了方才尷尬,溫笑低語,眉眼上揚。

見喜望著那二人怔愣片刻,所幸沒有正麵遇見,否則她豈不是攪了陛下和娘娘美事。

思及此,趕忙拉著桑榆沿著街邊攤點往回走。

“瞧見什麼了?耗子見了貓似。”

桑榆疑惑地望著她,見喜拍拍胸口舒了口氣,極小聲道:“方才那兩人,是陛下和賢妃娘娘!”

桑榆雙目圓瞪,驚得險些說不出話來,又悄悄回頭望一眼,卻沒瞧著,隻好遺憾地回過頭,“陛下日理萬機,還有工夫出來逛燈市?”

見喜輕輕歎了聲。

可見老話說得好,“皇帝不急太監急”。陛下是天底下最忙大忙人,卻能騰出工夫來陪娘娘,督主大人卻要忙公事呢。

她心裡酸了一波,再回味那一片水上星時,竟有種強烈不真實感。

好像是做了一場夢,醒來之後金子沒了,人也不在,枕邊空空如也。

她揉了揉眼睛,被路邊一處捏泥塑小攤奪走了注意。

前頭橫一張破舊木板,紅漆刷出“麵人王”三個規整大字,顏色不算鮮麗,瞧著至少二十年了。

攤點上十方天兵天將舞刀弄棍,各路英雄好漢張牙舞爪,鬢發斑斑老攤主揉麵動作熟練至極,細長篦子那麼靈巧地點幾下,還未看得真切,手裡泥人便好似有了生命,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姑娘想要捏個什麼花樣?”老攤主見她一直盯著瞧,忍不住問道。

見喜有點心動,“我想捏個麵人,不過……可能難度有些大。”

那攤主一笑,滿臉深深溝壑,“姑娘,不是老朽托大,這行老朽乾了一輩子了,無論客人要求有多刁鑽,還從未有過讓人家不滿意情況。”

見喜抿著唇笑,好生思量了一番道:“這人是個男子,戴烏紗帽,穿一身朱紅曳撒,唔……也沒彆好,就是膚白貌美!不是我吹牛,這世上暫且無人及得上他容貌。不過呢,他看起來又凶神惡煞,心眼極小,還從來不肯好好說話。”

攤主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心中有幾分了然:“這是姑娘心上人?”

見喜怔了下,連忙擺手否認:“不是心上人,他是我——”

尾音頓了頓,她冥思苦想了許久,咬咬唇,終於說出個形容來:“是我日日供奉、夜夜要哄老祖宗。”

這話一出,見過幾十年大風大浪老攤主也不禁嘖嘖稱歎。

桑榆也湊過來,詫異道:“這是你回禮?”

她小臉一燙,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說話間隙,各色麵團已在那老者手中靈活地揉搓起來,竹簽、篦子、刻刀輪番上陣,一壓一挑,頭上再鑲嵌兩個小黑圓點,那便是老祖宗眼睛。

黃白麵團勾出個簡單人形,再取紅色麵團包裹起來,竹簽壓出一大圈襞積,篦子在胸前雕刻成簡單飛魚紋。

見喜剛想說該刻蟒紋,話到嘴邊還是止住了。這天底下除了廠督和皇子、親王們,大概無人敢用蟒紋了吧。不過這紋樣瞧著也像蟒紋,並不打緊。

興許她交代得太浮誇張,將廠督容貌說得天上有地上無,那老攤主在他臉上不知動了多少刀子。

好在手法熟練,正瞧得眼花繚亂之時,一個完完整整廠督已經脫手而成。

“瞧瞧如何?”

她驚歎了聲,歡喜地從老攤主手裡接過麵人兒,方才在一旁瞧熱鬨時候還不覺逼真,這成品拿到手裡竟果真令人開了眼界。

這白淨臉皮子,高挺鼻梁,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薄薄紅唇緊抿,兩粒黑芝麻般眼睛盯著她,有種不怒自威神色。

也許太過神似,她甚至覺得手裡廠督已經要撲上來咬她脖子了!

她嚇得忙不迭將人藏到衣袖裡,臉頰漲紅一片,“老人家,這麵人兒賣多少錢?”

老攤主伸手比劃說十文,她難得沒有討價還價,從懷裡掏出十個銅板來付了賬,好生道了個謝才離開。

大晉上元沒有宵禁,燈火繁花能絢爛一整夜。

可尋常百姓哪有這個精神頭徹夜玩樂呢,路邊孩童張張嘴,打了個綿長嗬欠,這便要回家了。

見喜也伸了個懶腰,同桑榆道個彆,“明日我便回永寧宮了,還能再太醫院瞧見你,真好,往後忙裡偷閒也有了好去處。”

回到提督府,妃梧領人進來伺候她洗漱,才卸下釵環,外頭來人稟告,說督主拿了兩個重犯,今日在錦衣衛詔獄徹夜審問,請夫人自便。

見喜微微一滯,那人又道:“明兒一早,督主往天津衛糧綢碼頭有要事,須得五日之後才能回京,督主請夫人自行回宮,這兩日便不必去頤華殿伺候了。”

“這麼久!”這話脫口而出,又覺不合身份。

她下意識摸摸袖子裡東西,目光黯淡了下去。

她還沒向他道聲謝呢。

他幾日不歸,她又何時才能將這回禮送給他呢?

想到這處,她又覺得好笑。

督主大人富得流油,水裡頭灑金紙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又怎麼會瞧得上這十文錢麵人?

他出京是常事,往日這對她來說是件舒坦事兒。

在老祖宗眼皮子底下當差,戰戰兢兢,宛若冰上行走。

他不在時候,她能高興好幾日,乾雜活都哼著曲兒。

可今日心裡卻空落落,就像後半夜上元,即便滿目燈火通明,人卻意興闌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