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眉眼炙熱(1 / 2)

廣威將軍並非什麼好銜兒, 即便有正四品烏紗虎補加身,卻是個人嫌狗憎的虛職。

這若是上過戰場的猛將被封此官職,那是正正經經的加官進爵, 光宗耀祖的好事。可如今是一介宦臣得此官銜, 味道就不一樣了。

文官向來對宦官嗤之以鼻,對於劉承的走馬上任不過一笑置之, 心內隻當狗糞上開了花,卻不至於真在麵上表現出嫌惡。

然而武將卻都是直腸子的多, 尤其痛恨小人得誌。眾人都是刀槍劍影裡搏命掙的功名,身居高位著哪個不是身經百戰、出生入死過來的,結果一個四品官位輕飄飄地給了個閹人, 大夥的憎惡都是寫在臉上的。

劉承卻並不在意, 他自有百萬唾沫大軍中如入無人之境的本事。

如今西廠得勢, 扳倒東廠不過一夕之間, 在他心裡, 這就是真正的風光。

梁寒重傷停職,最高興的是太後, 不管皇帝對他的處置是否被逼無奈, 結果是讓人滿意的。

桑榆默默在藥房煎藥, 聽到殿內傳來的歡吟之聲, 搖扇的手微微一滯, 身子不由得繃緊。

半個時辰過後, 這樣的聲音才緩緩停下。

往門外瞥過去,正好瞧見劉承整整衣襟, 神清氣爽地出了慈寧宮。

桑榆這才將煎好的藥舀在湯碗裡,端到劉嬤嬤手上。

劉嬤嬤同她笑道:“開春以來,太後身子越發精神, 如今入了夏,冬日裡留下的病根也去得差不多了。姑娘熬藥辛苦,太後自會有賞。”

桑榆頷首道謝,看著劉嬤嬤緩步出了藥房。

半年時間,是梁寒給她的期限。

不能過早,也不能太晚。

她仰頭望著橫梁上的天花,甚至已經能夠想象半年後的慈寧宮會有多大的震蕩。

也許整個紫禁城都要變天了。

提督府。

見喜獨自一人坐在回廊,盯著身邊的鸚鵡籠子發怔。

妃梧穿過月門進了院,走到她身邊來,往屋內看了一眼,“夫人怎麼不進去?”

見喜豎起耳朵聽著裡麵的動靜,隻有大夫來來回回的走動聲,銅盆磕碰的響聲,撕開紗布的聲音,清洗汗巾的水聲,隻唯獨沒有他的聲音。

換藥是個辛苦活,對受傷的人來說無異於再脫一層皮,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她便出來等著,這沒什麼大不了。

可誰讓他這般忍痛了!她聽長棟說,昨兒抬回來的時候,滿身都是血,衣袍上壓根沒有一處能落眼的乾淨地方了。

饒是如此,上藥的時候他也沒有哼一聲。

可她呢,向來壓不住自己的情緒,憋笑憋不過一息時間,憋眼淚也憋不過片刻,一有個小病小痛就恨不得嚎啕大哭,那樣才痛快,忍著得多難受多辛苦啊。

裡頭越是沒動靜,她心裡便越慌張,心臟被人揪緊了一樣,喘不過氣來。

回廊有涼風盈袖,原本是舒舒服服的地方,可見喜卻出了一身的汗。

她歎了口氣,目光飄過眼前人,忍不住問:“妃梧姐姐,昨兒你可見到廠督後背的傷了,是不是很重?”

妃梧搖搖頭說沒有,“督主一回來,太醫緊跟著便過來了,屋內隻留著幾個醫師和長棟在裡頭伺候,督主不要奴婢們進去。”

見喜眨眨眼,若有所思地“哦”了聲:“是府中所有的姐姐們都沒進去嗎?”

妃梧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頷首應了個是,想想又道:“這麼多年,督主都是一個人過來的,從未有過婢子近身伺候,夫人放心。”

見喜被戳穿心思,麵上有些尷尬起來,硬著脖子解釋說:“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怕廠督受了傷,氣性大,一個不高興讓滿屋子的人跟著陪葬。”

至於妃梧說的,拈酸吃醋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的!

皇宮大內成千上萬的宮女,不都是伺候陛下的麼,也沒見賢妃娘娘吃味兒。

她隻是覺得,若是旁的姑娘瞧見了廠督的後背,可她卻沒瞧見,心裡就像是缺了一塊似的,多少有些遺憾。

好吧,她承認,她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小心眼的。

膝蓋屈起來久了,有點疼得伸不直的感覺,她悄悄撩開褲腿看了一眼,青一塊紫一塊,跟打翻了染料似的,比昨兒還要嚴重許多。

妃梧垂眼一瞧,驚得一怔:“夫人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奴婢給您找金瘡藥來擦一擦吧。”

見喜趕忙擺手,小聲道:“我自個磕的,你彆聲張。”

妃梧皺了皺眉,往裡麵瞧一眼:“正好這會太醫在這,讓太醫瞧瞧?”

見喜伸手攔住她:“彆彆彆,這是昨兒在養心殿跪出來的傷,陛下在與人議事,壓根兒沒要我跪著,是我自己犯傻,怕陛下覺得我不夠誠心,不準我出宮。這要是被廠督知道,會誤以為陛下罰我呢,若是因此對陛下生了怨懟,那我便是罪人了。”

妃梧有些無奈:“可這也不能不上藥啊。”

見喜揉了揉膝蓋,小聲道:“藥味濃鬱,廠督肯定能聞得出來,這不就露餡兒了嘛。這點小傷你知道的,過幾日自己便好了。小時候我就是這麼跌跌撞撞長大的,那時候連飯都沒得吃,更彆提用藥了,我不也這麼過來了嘛。”

見她堅持,妃梧隻好作罷。

此事若放在旁人身上,說不準要含情凝涕地跑到自家夫君麵前撒個嬌、招招人心疼,可夫人竟能想到督主與陛下會不會因此離心。妃梧對此倒是有幾分訝異。

在外頭煎熬了一個時辰,太醫才推門而出,見喜拔腿便往裡頭跑。

昨兒還趴著不能動彈的廠督,今日已經能支起身子了。

上身簡單罩著一件柔軟的赭色寢衣,胸前纏繞幾圈白色紗布,紗布下肌理細膩,膚色有種蒼白的脆弱感,仿佛一碰就碎。

於是她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緊實的腰腹,嗯,沒有碎。

腦袋忽然一空,抬眼怔怔地望著他。

幽暗的目光照下來,眼裡的紅血絲像蜿蜒的溝壑,這眼神,瞧得她喉嚨一陣兒發緊,“您怎麼起身了?”

梁寒繃著唇,眸光暗下去幾分,低聲道:“膝蓋給我看看。”

見喜詫異地抬頭望著他,這……在外麵說的悄悄話也能被他聽到?

這人什麼耳朵!

她緊張地磨著手心,扯出個笑:“我沒事!您的傷如何了?太醫怎麼說,何時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