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老祖宗背她(1 / 2)

梁寒將那張羊皮紙鋪開,“先前臣在廣信鏢局私造兵器一案時,找到了河間府知府與明威將軍私下來往的證據,便是一張十分隱蔽的長矛構造圖,而此圖正是順著那條線暗中搜查出的另一張刀劍構造圖。”

趙熠微微一驚:“明威將軍,徐闊?”

梁寒抬眸,續道:“此圖乃對照臨摹而成,對比今日玉佛寺那夥刺客所用的兵器,幾乎是毫無二致。曆年七月三十玉佛寺講學都是中軍都督府調兵設防,唯獨今年出了紕漏,而那中軍都督府指揮使正是奉國將軍薑嶙提拔上來的,其中貓膩,可想而知。”

趙熠眉頭緊皺,想到徐闊的夫人正是奉國將軍薑嶙之女,與兵部侍郎亦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心中慢慢勾勒出一條明朗的線。

“朕有降爵削藩的想法,恐怕會傷及太多人的利益,如不能平級世襲,奉國將軍之子隻能封鎮國中尉,一代代降下去,最後隻能與平民無異。”

他歎口氣,心下略一思忖,問道:“廠臣打算從何處著手?”

梁寒沉吟片刻:“臣還未查到兵器藏匿地點,暫且不敢打草驚蛇,至於奉國將軍上頭可還有旁人,臣會儘快去查。”

趙熠頷首,按了按太陽穴,麵露薄紅之色,額頭也開微微發燙,這才想起案幾上還擱著湯藥,於是伸手端過來,一飲而儘。

一碗藥湯下肚,唇內和心口皆掀起苦澀的味道。

趙熠無奈搖搖頭,低笑了聲,忽然想起那日跪在養心殿的小姑娘,“廠臣的傷如何了?”

梁寒拱手道:“多謝陛下關心,臣無大礙,在宮外休養了三兩月,已經好全了。”

趙熠籲口氣道:“你那位對食夫人實在有情有義,當日朕與人在前殿議事,她一個人在養心殿跪了幾個時辰,見到朕連哭都不敢哭,求朕賜牙牌,隻為出宮見你一麵。”

梁寒想起她兩邊青紫的膝蓋,養了許多日才緩慢消退,心內一沉,“多謝陛下。”

趙熠苦笑道:“朕羨慕你還來不及。”

轉而望著手邊的藥碗,忽然道:“廠臣之前也在喝寒症的湯藥,平日是你家那位夫人伺候的麼?”

梁寒怔了怔,想到頭一回被她猛灌一整碗下去,他當時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可姑娘慣會哄人高興,說擔心他的身子,嗬。

後來怎麼喂藥的,說出來怕皇帝心裡酸,梁寒隻好打馬虎眼:“她手腳笨,什麼都做不好,遠遠不及陛下身邊的宮人伺候得仔細。”

趙熠身上已經開始發熱,眼皮子似有千斤重,這話一入耳,每一個字都透著嫌棄,卻又讓人心生酸楚。

他拂了拂手,“這幾日,廠臣找個時機將玉佛寺刺殺一案接手過來,讓劉承繼續收田莊,魏國公如今的處境很尷尬,過幾日朕再在朝堂上言語一激,他那邊一成,其他幾位便不足為患了。”

梁寒躬身應了個是,“臣回京之事,想必明日一早便會落入太後與魏國公耳中。”

趙熠道無妨,“事出緊急,太後分得清孰輕孰重。再者,明日刺客自儘、西廠辦事不力的消息自會傳到慈寧宮和國公府,到時候,太後便無話可說了。”

梁寒頷首應下,“陛下好生休息,這幾日的奏本送去司禮監即可。”

趙熠也意態消沉,整個人提不起精神,便讓梁寒早些退下了。

宮裡的消息傳到提督府時,見喜正望著頭頂的天花發呆,聽到賢妃無事的消息,這才放心地閉上眼。

次日一早,收拾衣裳回了頤華殿。

懷安和福順許久未見她,瞧見夫人一身碧綠宮裙、容光煥發的模樣,不禁微微發怔。

夫人比去時還要好看些,朱唇榴齒,香嬌玉嫩,仿若夏日的出水芙蓉般,有一種沁人心脾的美。

兩人看癡一瞬,這才雙雙反應過來,趕忙幫她將物件兒往裡屋搬運。

見喜知道梁寒這幾日忙,近三月未入衙門,司禮監和東緝事廠要打理的事務太多,如今又出了刺客,定是忙得焦頭爛額。

她心裡擔憂賢妃,胡亂用些早膳,便回永寧宮去了。

梁寒遭杖責停職,西廠卻風生水起,外人不知道裡頭的玄機,更不懂朝堂的爾虞我詐。隻從明麵上看,是東廠失勢,西廠得勢,後宮的風向標一下子就變了。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便再失勢,那位也還是手握重權、翻雲覆雨的司禮監掌印,二十四衙門的頭把交椅,一句話便能輕易要人小命。

眾人便是心裡有些想法,也不敢胡亂與人攀談。

見喜入內殿時,賢妃正在坐在貴妃榻上,手裡是給莊嬪腹中胎兒做的小衣裳。

隻是她人心不在焉,昨兒個從養心殿回來,一夜沒有睡著,腦海中全是趙熠的那幾句話,還有那個猝不及防的吻。

今早起來,眼下泛起淡淡的烏青,手裡的衣裳也縫得亂七八糟,錯了好幾針。

見喜走進來時,賢妃黯淡的雙眸忽然一亮,同身邊的秋晴笑說:“瞧瞧這姑娘,出宮這些日子,生得越發水靈。”

見喜立即紅了臉,藏不住嘴角的笑意,先給賢妃和秋晴躬身行禮。

話一落下,賢妃又晃了神,姑娘一顰一笑與她腦海中那個人影確有幾分相像,尤其是抬眸淺笑的那一瞬間,猶如故人近在眼前。

就連秋晴也怔了怔,當年帶回宮裡的小丫頭枯枯瘦瘦,沒想到越長大竟越發骨肉均勻,灼灼若春華。

尤其是回宮的這幾個月,跟著那位老祖宗身邊,日子過得真不錯。

開始的時候覺得她羊入虎口,即便有永寧宮的護佑,或許也要受儘折磨。後來見那老祖宗待她極好,姑娘麵上整日掛著笑容,連腳步都是輕鬆的,這樣無意識的表情和動作騙不了人,是發自內心的快樂。

可那畢竟是個太監,能給的也僅限於此。

即便姑娘自己喜歡,可姑娘的母親在天上看著呢,會高興麼?

秋晴心內也有些矛盾,為人父母,沒有誰願意自己的孩子吃那個苦。

這些年宮中製度放寬,宮女到了年紀便可自由出宮嫁人,以這老祖宗的狠辣心性,自然是很難放手的。

往後呢,姑娘就這樣跟著太監過一輩子麼?

眼下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早已經是無可挽回的結果,陛下的旨意,掌印的心思,姑娘的心意,幾乎都是無可撼動的一方。

思及此,秋晴也在心中默歎一聲。

賢妃同見喜說了幾句話,無外乎梁寒的傷如何,在宮外這些天過得如何,見喜也都一一回應。

待從殿中退下,賢妃望著她離開的背影,目光再次停滯了一下。

少女亭亭玉立,柳腰纖細,一身碧色宮裝走出荷風輕搖的嬌俏模樣,清泠之中又添明媚。

“姑姑,這丫頭的母親,果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宮人?”

聽到賢妃這一問,秋晴也皺緊了眉頭。

這姑娘不論是幼時還是現今,同她娘親都似乎沒有半分相像。

以往她一直以為,比起像娘,姑娘家倒是像爹爹的多。

何況自小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食不果腹,受儘苦頭,模樣有所偏離也是情理之中。

從前也聽過雙生子自小失散的傳聞,一個養育京中,一個流落荒野,多年之後家中將孩子尋回,兩人竟是一點也不相像了。

秋晴一直以這樣的理由說服自己,從未懷疑過姑娘的出身,這下心中也有些動搖。

可轉念一想,又覺不大可能,姑娘的母親除了那同鄉,她再也想不出第二人。

興許姑娘越長大越像爹爹呢?又或者,的確隻是紫禁城的風水好,姑娘一適應,膚色便跟著養好一些,也不無可能。

賢妃麵前不敢妄語,秋晴隻好將疑惑暫且埋下。

這世上,興許還有一人知道真相,來日她勢必要找個機會去問問清楚。

眼下,賢妃和陛下的事情,也叫人傷透腦筋。

平日裡端靜穩重的娘娘,今日從起身便不大對勁,心裡藏著事,嫩生生的指頭不知道紮了多少血窟窿,讓人看著心疼。讓她放下衣裳出去走走,她又擺手不肯。

屋內沉默良久,賢妃忽然喚了聲:“姑姑。”

秋晴忙轉過身。

賢妃稍擰眉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前朝,或是民間,有……兒子娶庶母的先例麼?”

秋晴微微一驚,賢妃已經回宮大半年了,今日竟還在問這話?

“以往陛下夜夜宿在永寧宮,難不成與娘娘還……”

秋晴沒往下說,賢妃已懂她的意思,點了點頭。

賢妃從十幾歲初初入宮,遇到的事情從來不在自己想象的軌跡中按部就班地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