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2 / 2)

節目組的人都深諳現在的主流思潮,張口就是一口破壞國家形象、妨礙公共治安的大帽子砸了下來。

老大爺被他們說的手足無措,很多話他根本聽不懂,隻知道這幾個穿著打扮很時尚的城裡人說他不好。

“你們在胡咧咧什麼呢?你們這些搞媒體的嘴,我才算是領教了!”乘務員哼了哼,“老大爺沒有問題,他也沒有破壞公共秩序,我們這趟火車本來就是要載牲畜的!”

“什麼?這不是人坐的火車嗎?”節目組的人坐不住了,這輛車是載牲畜的,那買票上車的他們算什麼?

也算牲畜嗎?

“本來就是混乘車!”乘務員不耐煩了,“隻不過牲畜並不和人待在一個車廂而已。要不是你們搗亂,大爺早就將羊群趕到牲畜專用車廂了!”

人畜混乘?節目組的人麵麵相覷,他們根本沒有聽說過這種火車啊,人怎麼能和牲畜混乘呢?

“這不合理,太不符合規章製度了。現在馬路上的小攤小販都不準擺攤了,就是因為破壞市容,你們這樣為了賺錢搞什麼人畜混乘,簡直就是為了錢不把國家臉麵放在眼裡!”

列車上的工作人員一聽都炸了,什麼叫賺錢?他們賺什麼錢?明明……

正當乘務要不顧紀律跟乘客互懟的時候,華鋒語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她違紀的念頭。

“賺錢?陳副導,各位叔叔阿姨,你們的車票多少錢……看了嗎?”華鋒語問道,仍舊是不緊不慢的狀態。

“車票……十八啊,我看了,怎麼了?”有人回答,不明白華鋒語想說什麼。

“十八……你要不要算算,這麼一趟列車要多少燃料,多少人工?”

華鋒語白皙的手指輕輕拂過樸素的綠皮座位,示意眾人看向窗外連綿的山峰,夜色中的山巒隱隱綽綽,像是某種看不清的夢境或未來。

“我們省大部分範圍都在山區裡,你們知道要在這種山區修建鐵路,需要多少投入、多大的犧牲嗎?你們又知道,為什麼國外的山區沒有這麼好的基建嗎?”

這個問題沒人答話,節目組的人看著窗外山陵,在華鋒語說話的間隙,一個隧道遮斷了視線,想要說些什麼,張張嘴卻說不出什麼。

他們不知道在這裡修建鐵路需要多少投入,但隻要智商正常的人,都應該知道這是花費巨大的工程。

山區和平原不一樣,遇山鑽山、遇水架橋,皆耗資不菲,由於山勢複雜,甚至還有鐵路工人在此犧牲。

一條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鐵路,不知道蘊含了多少艱辛和犧牲。

“修鐵路確實花錢,但那本來就是國家該做的……”有人小聲嘀咕著。

“是呀,你說得對。”華鋒語附和了他,稚嫩的臉龐上浮現出不合年紀的老成通透,“但是要加個前提,這是我們的國家才會理所當然該去做的事情。

你們既然這麼崇尚國外,覺得外國素質高,條件好,但他們有這種工程嗎?修建在崇山峻嶺之間,花費大量人力物力,最後賣你一張十八塊錢的車票。

沒有,當然沒有……因為那就是你們口中的市場經濟,資本隻會逐利,資本會在繁華的城市裡建造豪華的賭場,讓無數富豪在裡麵一擲千金,也不會掏出一毛錢來改善民生建設。”

華鋒語說著,有些傷感卻又混合著自豪地笑了。

她來到這個時代的第一天,就已經注意到這趟火車了,瞬間就能明白火車背後代表的含義。

但是這些人……這些自稱的媒體人,這些應當最能發現民生疾苦的人,卻從沒關注過這些事情。

她已經將事實送到他們麵前讓他們看,他們得出的結論卻是“鐵老大”為了賺錢故意賣的牲畜票,甚至覺得這種做法丟了國家的臉。

嘴裡說著人權,但他們卻根本不明白人權是什麼。

“叔叔阿姨,這些線路其實並不是為你們這些人修建的,而是為——”華鋒語看向車廂裡的乘客,趕羊的老大爺、抓著雞籠的中年婦女、穿著打扮明顯家境貧困的其他人……

“為了他們而修建的。如果沒有這條鐵路,他們中的大部分人一輩子都沒機會走出去,也沒有辦法去趕集賺錢供孩子讀書……

叔叔阿姨,你們嫌這些動物占用了自己的空間,嫌棄這些人老土,但實際上,不是他們破壞了你們乾淨繁華的生活,是你們闖入了他們的世界。”

“……”陳副導沉默了,是他們打擾了彆人?

“你們口口聲聲說著臟亂差的環境丟了國家的臉麵,但在我看來,那些你們所推崇的,富有體麵的發達國家,卻連這樣一條為底層民眾謀利的鐵路都沒有,這才叫丟臉。”

自詡高福利,自詡民主自由,自詡人權至上,可能在他們的國度,底層民眾不配稱為公民吧。

丟臉啊,真的丟臉。

華鋒語就是看不起他們這種假惺惺的作態,也看不上這群人,資產連布爾喬亞的邊都摸不上,往臉上貼金也隻能稱一聲“小布爾喬亞”的階級,已經迫不及待要跟他們眼中的泥腿子劃清界限了嗎?

“人權啊,什麼是人權,人權就是給你活著當人的權利,而不是讓你踩在人民的脖子上當人上人的權利。”

“啪啪啪!”乘務員突然大聲鼓起掌來,她麵帶敬佩地看著華鋒語,朗聲說,“小姑娘,你說的可真好!”

誇完了華鋒語,她又冷冷地看向節目組的人:“哼,你們穿的人模人樣的,心靈可能還不如被你們嫌棄臟臭的小羊仔!”

節目組的人都低下了頭,臊的抬不起頭來。

他們沉默了,車廂裡其他的乘客倒是開始說起話來,各種方言夾雜著重口音的普通話,竊竊私語傳遍整節車廂。

“這個女娃說的好多話聽不懂,但是說國家為俺們建火車,俺聽懂了。”

“俺早就知道咧,這火車就是給俺們建的咧,俺們那地兒就剩下窮了,不是國家想著俺們,咋會把火車通過來呢?”

“要是沒有火車,俺們就一輩子在山溝溝裡了,俺的好孫兒又怎麼能去城市裡讀書哩……”

“就是,國家和領導想著咱們窮哈哈,他們都沒嫌咱們丟臉哩,這些人……啐。”

“一群大人,還沒得人家女娃娃懂道理……”

這些話讓節目組的人越發抬不起頭來,他們雖然大部分都沒什麼媒體人的操守了,但基本的羞恥心還是在的。

被一車廂樸實的鄉裡人指指點點,讓他們羞臊的恨不得跳車。

陳副導也低著頭,努力當做沒聽見那些話,半晌他稍微抬起眼看向這個幾句話就讓群情激動的女孩,也不知心裡這種複雜的心情是什麼。

華鋒語長得是甜美可愛那一款的,表情也不堅毅,但說出的話卻像最鋒利的刀,劃開他們虛偽自私的假皮,但同時也劃開了些許被埋葬已久的良心和公義。

“這就是你要讓我看的理想主義嗎?”陳副導複雜地問。

“這隻是我們國家最浪漫的理想主義的一個角落而已。”華鋒語語氣溫和,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彩,耀眼的讓身處黑暗的陳副導感覺有些刺眼。

“一個角落嗎……”陳副導喃喃著,又挑釁地反問,“即使國家有著她的理想,但與我們有什麼關係呢?現在就是這樣的了,理想主義,死了。像我們這種想法的人,絕不在少數。”

“憑你,又能改變什麼呢?再說了,你雖然嘴皮子厲害,你可以看不起我們,但你自己就能做到嗎?嗬嗬,華鋒語,小姑娘,你還小,隻是天真而已,以後長大了,社會會教你做人。”

“理想主義者已死?陳叔叔,我送您一句話,燕雀安知鴻鵠之誌。”麵對質疑,華鋒語並不生氣。

“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好,確實,我這隻雀兒,不懂你的鴻鵠之誌。”陳副導陰陽怪氣地刺了一句。

華鋒語歎了口氣,低垂下眼睫,聲音也放輕了:“可是……國家建設需要燕雀。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當鴻鵠,我願意當一隻普通的燕雀,按部就班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

如果她真的想走一條坦途,那就不要管這麼多事情,埋頭讀書就好了。

去最好的高中,跳級高考去最高等的學府,進入中科院,研究最前沿的科技。

但是……她不甘心啊。

“我不甘心啊,陳叔叔。”

又低又沉的話語,透出多少的無奈來。

太難了,好像看不到前途,不論走到哪裡,節目組這樣的人都很多。

陳副導有些奇怪地看著華鋒語,這個女孩年紀輕輕,單薄的肩膀上似乎壓著整個世界的重量。

此時喪氣起來,似乎周身都黯淡了。

這個時候,突然一隻粗糙的手伸到她麵前,上麵抓著兩隻小雞崽。

華鋒語有些差異地抬眼看去,是帶了一筐雞的中年婦女,她看起來至少三十多歲了,皮膚曬得黑黑的。

此刻這位明顯生活困苦的中年婦女抓著兩隻要去賣的小雞崽遞給華鋒語說:“小女娃,兩隻小雞拿回去養著玩兒吧。”

華鋒語難得有些懵逼:“小雞……?大姐,您為什麼要送我啊?”

“因為你看起來不開心嘛。”婦女說著,她聽到了之前華鋒語的話,雖然大部分沒聽懂,但是知道這個女娃是幫他們說話的。

現在看她一副很難過的樣子,就送她兩隻小雞崽。

“你們城裡娃,沒養過吧,小雞崽養起來,好玩的。以前也有城裡娃專門買小雞崽回去養哩。”

跟眼前兩隻小雞崽大眼瞪小眼,它們被大手抓住也沒怎麼反抗,兩雙烏溜溜的小圓眼似乎帶著點好奇地看她。

華鋒語緩慢地眨了下眼,然後衝那婦女說:“謝謝,那我給您付錢吧。”

“要什麼錢!”中年婦女有些不高興了,直接把小雞崽往華鋒語懷裡一塞,後者趕緊手忙腳亂地把雞崽抱好,抬眼就看見中年婦女轉身回去了。

華鋒語猶豫了下,對方家境看起來很差,這兩隻雞崽……不過也隻糾結了幾秒,她知道這位大姐雖然窮,但是心靈卻並不窮,兩隻小雞崽代表著她的善意,給錢反而會生氣。

這種善意真沉啊,但也很甜。

華鋒語難得的一些喪氣一掃而空,她微微翹著嘴角,眼睛裡又恢複了神采,下戰書一般地看了陳副導一眼。

“陳叔叔,我們來打個賭怎麼樣?”

“什麼賭?”

“就賭……理想主義未死,除了我之外,還有彆人。”

“就算還有一兩個,有什麼用?”

“有一兩個,就能感召三四個,有了三四個……”華鋒語頓了頓,輕笑一聲,“那可能就是全世界啊。”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你擱這兒跟我說《道德經》呢?”

“那你要不要跟我打賭?”

陳副導嗬笑了聲問:“打賭……得要賭注啊,你的賭注是什麼?”

“賭注就是,省一中的數學老師打電話來找我回去,我會跟你回去見他。”華鋒語笑眯眯地說。

陳副導腦門上冒出一個問號:“為什麼省一中的老師要找你?怎麼可能。”

在省一中的拍攝是台裡溝通的,但他們雖然答應了在學校裡拍攝,但這可不包括跟華鋒語互動啊。

一個十分鐘交了白卷的學生,還不是省一中自己的學生,老師哪有那個閒心去管?

“陳叔叔,你要是不相信,那可以明天接到電話後再打賭。”

陳副導狐疑地答應了。

這小姑娘,又挖了什麼坑給他跳?之前火車那一回,坑的他老臉都要掉光了。

結果,第二天還沒到八點,陳副導的手機就接到了陌生的電話號碼,接起來一聽,那邊傳來一個急切的男聲。

“喂,是陳副導演嗎?我是省一中的老師啊,華鋒語同學哪裡去了?不是說要來我們學校拍七天嗎?怎麼昨天就不見人影了啊?”

陳副導:“……”

“陳副導演,你們可不能這樣,快把華鋒語同學帶回來吧,你告訴她,我們省一中免試直接錄取她,鎮中學那地方,隻能耽誤她!”

陳副導:……

他神色莫名地看著華鋒語問:“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還能更魔幻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標題又被吐槽了,我想改名了,改啥呢?《浪漫紅是理想主義》?我廢了(。感謝在2021-06-0719:33:47~2021-06-0817:26: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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