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花雞又名“叫化雞”, 是東部沿海一帶的名菜。
傳說叫花雞的起源,是來自於一名乞丐,他偶然得了一隻雞, 又苦於沒有調料烹飪,於是便找來荷葉和黃泥, 將處理乾淨的雞身包了進去,然後用火煨熟,方成了大名鼎鼎的叫花雞。
舒甜眼巴巴地看著夜嶼, 早知道這一趟去江南, 日日要挨餓,就算給她十倍工錢, 她都不願意來。
夜嶼還沒說話, 冬洪卻奔了過來。
“啟稟大人, 方才在檢查馬車之時,發現車輪有些磨損,可能需要修繕一下……恐怕,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了。”
夜嶼:“……”
舒甜心中竊喜,不等夜嶼回答,便自顧自地點頭道:“那便辛苦冬洪大哥了,我去準備叫花雞, 大夥兒修完車, 就可以吃上叫花雞了。”
冬洪樂顛顛地修車去了。
夜嶼看了舒甜一眼, 頗有些無奈。
舒甜抿唇笑了笑:“大人先坐坐,等會兒就有吃的了。”
說罷,她便興衝衝地去對付那隻山雞了。
夜嶼麵無表情地走開,找了一塊乾淨的大石,無聲坐下。
隻見舒甜一會兒將那山雞浸泡到河水裡清洗, 一會兒又回了車上翻找東西。
她從車上找出一個小木匣子,然後將這木匣子拿到了河邊。
舒甜小心翼翼將木匣子打開,掏出一個小瓶子,往洗淨的雞肉上灑了灑。
夜嶼嘴角微抽……她居然隨身帶了調料?
舒甜感受到夜嶼的目光,她回眸,衝他一笑:“大人餓了?”
夜嶼立即移開目光。
他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餓。
舒甜沒再管他,繼續擺弄自己的叫花雞。
冬日裡荷葉難尋,但幸運的是,這裡接近南方,恰好有芭蕉葉可用,舒甜便將灑了調料的雞肉,用芭蕉葉細細裹住,然後,開始和泥。
普通的泥土粘不住葉片外層,舒甜便拿著小刀,在河邊挖起了紅泥,紅泥濕中帶粘,沾得舒甜滿手都是。
河邊微風輕揚,吹得舒甜發絲微亂,她束發的絲絛,居然有些鬆了。
舒甜愣了愣,叫花雞的和泥隻完成了一半,此時若是停下,隻怕之前的泥皮都要鬆了。
但若不好好挽發,隻怕發絲垂下,又會沾染上泥土。
舒甜有些鬱悶,她回頭掃了一眼,才想起這車隊裡,沒有一個姑娘家。
舒甜呆了呆,回頭,恰好迎上夜嶼的目光。
四目相對,舒甜心裡蹦出一個想法。
“大人……”她笑吟吟開口,聲音軟綿綿的。
夜嶼眸色微頓。
“怎麼了?”
舒甜有些尷尬,但又彆無他法,小聲道:“能不能請大人,幫我將絲絛係緊一些……”
夜嶼疑惑一瞬,眼眸看去。
舒甜滿頭青絲鋪陳在背上,束發的絲絛鬆鬆地掛在發上,極有可能隨風而去。
夜嶼眸色沉沉。
舒甜眸色微縮,隻當自己沒說過,低下頭,繼續弄紅泥。
忽然,後麵的脖頸一涼,恍若被什麼冰冷的東西觸到,舒甜微愣。
夜嶼不知什麼時候,到了舒甜身後。
他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輕穿過烏黑的秀發。
這秀發如綢緞一般順滑,又濃又密,黑鴉鴉的,輕輕撥開一點,看到如白玉一般的脖頸。
夜嶼眸色微凝,解下絲絛。
他攏了攏舒甜的秀發,長眉微蹙,似有些束手無策。
他將絲絛重新繞在她頭發上,動作有些笨拙。
風過處,河水輕波蕩漾,一縷調皮的發絲飛舞,輕輕撫上他的麵頰。
夜嶼眸光微動,伸手將發絲捉住,重新紮進絲絛裡。
河水靜靜流淌,耳邊隻有呼呼的風聲。
舒甜僵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他手指冰涼,呼吸卻十分熾熱,溫溫地噴灑她的耳後,耳朵漸漸紅了,還有點兒癢。
“好了。”依舊是冷冷淡淡的語氣,聽不出一絲情緒。
舒甜暗暗籲了一口氣,小聲道:“多謝大人……”
夜嶼看了一眼她手中擺弄的紅泥,紅泥染上纖細嫩白的手指,竟有幾分野性的瑰麗。
夜嶼收回目光,默然回到之前的位置坐下。
不遠處的樹乾上,兩個黑色身影,一動不動地蹲在上麵。
“馮公公……這夜嶼大人,當真要去查江南兵器廠嗎?”東廠探子低聲問道。
他們已經跟了好幾日了,但夜嶼似乎毫不著急。
先是帶著小廚娘去外麵吃刀削麵,然後又閒適地陪她在這兒烤雞,好像全然忘了江南兵器廠一事。
馮丙眼神有些幽暗,他低聲道:“錦衣衛指揮司那邊有什麼消息?”
探子小聲道:“玉娘傳來消息,說孩子一直在指揮司裡帶著,最近尹忠玉和吳鳴公務纏身,沒怎麼露麵,似乎打算忙完這幾日之後,再帶孩子下江南。”
馮丙思索了一瞬,總覺得哪裡有些古怪,卻又說不上來。
他看了探子一眼,隻見探子兩隻眼睛直勾勾看著河邊那一堆火。
探子有些疑惑地問:“公公,那小廚娘這般將泥巴裹到雞上,又埋到地下烤……當真能吃嗎?”
馮丙瞄了一眼那堆火,隨口道:“當然能吃!這雞是外麵抓的,又現殺現烤,隻要火候掌握得好,那就是人間美味啊!”
馮丙說著,腹中饞蟲大動。
探子好奇地看了馮丙一眼:“公公吃過?”
馮丙笑一下:“吃過,這玩意兒,要偷來的雞才香。”
“偷?”探子錯愕回頭,看了馮丙一眼。
馮丙麵色一僵,笑容凝在臉上。
探子立即低頭,有些惶恐:“屬下失言了,請公公責罰。”
馮公公最忌人問他的出身。
馮丙冷冷看了他一眼,探子麵無血色,整個人蹲在樹上,搖搖欲墜。
“罷了,閉上你的嘴,讓咱家清淨些。”馮丙幽幽道。
探子不敢再言。
馮丙的目光放遠,落到遠處那個嬌小的身影上,蹙起眉來。
夜嶼此行,不帶玉娘可以理解……但為什麼會帶那個小廚娘來?
難不成……她真的是夜嶼的女人?
但若真是夜嶼的女人,又怎麼會放在後廚呢?
馮丙深思悠悠。
火堆越燒越烈。
舒甜拿起一根長長的樹枝,輕輕撥了撥火堆,揚起的煙塵,嗆得她咳嗽了兩聲。
舒甜抬起袖子,輕輕擦了擦眼睛,火勢太大,靠近容易流淚。
冬洪興衝衝地過來:“大人,馬車已經修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夜嶼微微頷首,低聲道:“不急。”
他沒有抬頭,眼睛望向那團火的方向。
冬洪也向那邊看去,隻見舒甜站地遠遠的,用手上的樹枝胡亂撥著火堆,然而樹枝燃上了火,她又連忙甩了甩,將火熄了。
看起來手忙腳亂,還有些滑稽。
冬洪回過頭來,發現夜嶼的嘴角帶著若隱若現的笑意。
冬洪本想說,再不走,天黑前就趕不到敬州了,但見大人這樣子,他又將話咽了下去。
火堆漸漸熄滅。
舒甜麵上一喜,她連忙撥開燒得焦黑的樹枝,拿起隨身的小刀,將泥土挖開。
她小心地從地裡,刨出一個圓滾滾的“土包”,這“土包”約莫一個西瓜大小,胖乎乎的。
其他錦衣衛們幫著冬洪一起修好了車,此刻,正坐在一旁歇息,看到舒甜挖出個這樣的東西,一個個都瞪大了眼。
“這土包裡的是什麼?”
“聽說方才夜嶼大人抓了一隻山雞,送給董姑娘了,然後董姑娘就把雞埋進土包裡了。”
“這年頭,送姑娘什麼不好,送一隻山雞?”
“夜嶼大人豈是常人?再說了,你沒見董姑娘興致勃勃的嗎?”
“雞被這樣燒熟,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眾人看著熱鬨,議論紛紛。
舒甜就近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將圓圓的土包放在上麵,這土包還十分燙手,看起來焦黑焦黑的,其貌不揚。
舒甜燙得一縮手,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眾人忍不住圍了過來。
舒甜拿起小刀,就著土包上的裂縫,輕輕一撬,一塊烤硬的泥土,剝落下來,碎在地上。
舒甜耐心地一點一點將泥土挑開,裡麵便是滾燙的芭蕉葉。
芭蕉葉被燒成了深棕色,軟乎乎的,芭蕉葉層層疊疊地包裹著雞肉,看起來鼓鼓囊囊,令人期待不已。
舒甜伸手摸了摸,好燙!
她便隻能用小刀,耐心地將芭蕉葉劃開,然後,又一片一片,將葉子取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