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揉(1 / 2)

月色朦朧, 玉蘭枝丫簌簌,風吹鈴動。

中庭架設了一張四四方方的桌子,上麵擺滿了點心, 茶水熱氣騰騰。

老夫人正拉著舒甜,也不知道在說什麼,時不時發出一陣笑聲來。

夜嶼眸光微頓, 有些恍惚。

舒甜笑得眉眼彎彎,忍不住嗆咳起來, 老夫人急忙伸手,為她拍了拍纖薄的背脊, 笑意盈盈。

舒甜下意識抬眸, 看到角落裡的夜嶼,忽然出聲:“大人!”

夜嶼唇角微繃,站著沒動。

老夫人聽到舒甜喚人, 便也抬眸看去——北苑門口的角落裡,有個暗紅色的身影,高大清俊。

老夫人怔了怔,晃晃悠悠站起來。

夜嶼麵色一僵, 手指不自覺擰緊。

上一次見到母親的情形, 還曆曆在目。

……

那一次。

老夫人從自己編織的夢境中醒來, 忽然認出了夜嶼。

她悵然走上前來, 伸手輕撫夜嶼的肩頭。

然而, 母子之間真正的重逢隻持續了片刻。

老夫人認出夜嶼的同時, 也想起了那些令人心頭大慟的往事,她忍不住潸然淚下,難過得不能自已,誘發了心悸, 當場暈了過去。

從那之後,病情便時好時壞,夜嶼也不敢再隨意出現在老夫人麵前。

……

此刻,夜嶼站在北苑門口,目光靜靜看著老夫人,一言不發。

老夫人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喃喃:“誰來了?”頓了頓,她自顧自地向門口走去。

舒甜一怔,也跟著站起來:“老夫人?”

老夫人慢慢走到門口,月光鋪灑,照耀在她的麵龐上,看起來寧靜如昔。

她緩緩走近,看清了夜嶼,忽然露出笑容。

夜嶼眸光微亮,上前一步。

“你是誰呀?”老夫人笑容可掬地問道。

夜嶼怔住。

舒甜也跟了上來,挽上老夫人的手臂,目光投向夜嶼。

夜嶼與舒甜對視一眼,衝她輕輕搖了搖頭。

顯然,老夫人沒有認出夜嶼。

舒甜麵色有些複雜,她語氣帶著一絲,道:“老夫人……這位,是我的朋友。”

老夫人愣了愣,從頭到腳打量了夜嶼一瞬,她抿唇一笑:“阿嫣,你何時認識了錦衣衛?”

舒甜頓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老夫人又湊近些,悄悄對她講:“不過確實豐神俊朗,與你很是般配。”

舒甜麵上一熱,小聲道:“不是您想的那樣……”

老夫人的目光重新落到夜嶼麵上,笑起來:“公子,你是來接阿嫣回去的罷?”

夜嶼凝視老夫人,心潮湧動。

他低聲道:“是。”

老夫人溫柔一笑,拉了拉舒甜的袖子,道:“時辰也不早了,阿嫣,你早些回去罷……下次記得來看我!”說罷,她對秋琴一揚手,道:“將我做的肉醬千層餅放到食盒裡,讓阿嫣帶些回去。”

舒甜忙道:“不用了,多謝老夫人……”

老夫人卻像沒有聽見一般,她衝夜嶼一笑,道:“我們阿嫣最懂美食,公子可嘗過阿嫣的手藝?”

“嘗過的。”

老夫人有些驚訝,小聲問舒甜:“你都給他做過吃的了?居然沒有告訴我……”

舒甜:“……”

秋琴拿來食盒,雙手奉上。

夜嶼看了老夫人一眼,伸手接過。

“多謝。”夜嶼的麵色依舊恢複了平靜。

老夫人回過頭,笑吟吟對舒甜道:道:“好啦,你早些回去罷……”頓了頓,她又衝夜嶼一笑:“還請公子把阿嫣平安送到家。”

夜嶼沉默點頭。

舒甜怔然看了老夫人一眼,她神情宛如少女,溫柔中帶著幾許俏皮,眼神單純,笑容甜暖。

舒甜忽然有一絲辛酸。

舒甜跟著夜嶼離開北苑,老夫人一直站在門口,目送他們。

直到走出很遠,老夫人才小聲自語:“這位公子……看著好像有些麵熟啊……”

-

夜色如紗,暗幽幽地覆蓋上一切。

都督府中,燈籠沿著北苑,一路掛到中庭,很是亮堂,仿佛像驅散所有黑暗。

夜嶼默默向前走,舒甜跟在他身後,兩人一路無話。

夜風拂來,吹得舒甜打了個寒戰,她目視前方,隻見夜嶼一襲暗紅飛魚服,幾乎要融進夜色裡,整個人輪廓若隱若現,晦暗不明。

他走路沒有一點聲響,仿佛整個人不存在一般,背影清清冷冷,孑然一身,

舒甜心頭微動,下意識出聲:“大人……”

夜嶼步子頓了頓,沒有回頭。

“嗯?”

語調淡淡,聽不出任何情緒。但舒甜知道,此刻的他,一定心潮起伏,難以言喻。

舒甜走快兩步,正想開口安慰,忽然瞥見他的臉色。

舒甜一驚:“大人,你怎麼了?”

他麵色蒼白如紙,唇上血色儘失,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氣力一般,沒有任何生機。

夜嶼低聲:“無妨。”

舒甜打量他一瞬,十分警覺:“你是不是胃疾犯了?”

夜嶼麵色一僵。

自從離開北苑,情緒的湧動,帶來胃腹處劇烈的絞痛。

母親就在眼前,可她卻再一次忘記他了。

她忘記他時,總會陷入從前快樂的記憶中,仿佛一位不諳世事的少女,簡單、純真。

而當她認出他時,卻要直麵人生帶給她的巨大痛苦,她不願承受,也承受不了,便一次一次地選擇回避。

也許不見到他、不想起那些前塵,對她來說,是更好的選擇。

夜嶼苦笑。

胃腹處灼熱無比,好像快被撕裂了一般,他一聲不吭,默默承受著。

他一貫如此。

但夜嶼沒想到,舒甜會猜出來。

夜嶼眸中有一絲痛色,聲音卻淡淡:“不必管我。”

舒甜秀眉微蹙:“怎麼能不管?”頓了頓,她問道:“要不要去請大夫?或者,我去煎藥好不好?”

夜嶼搖頭。

尋常大夫,根本治不了他的病。

之前喝的緩解疼痛的藥劑,效力也一次不如一次。

夜嶼見她神情關切,眼裡有說不出的焦急,便道:“彆擔心,我休息一下便會好。”

舒甜有些擔憂,她扶住他手臂,道:“我陪你走回東苑。”

夜嶼怔了怔,低聲:“好。”

兩人放緩了步子,慢慢走回東苑。

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逐漸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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