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將軍在府內,看起來置若罔聞,實則如坐針氈。
他十分了解端王。
端王性子偏激乖戾,見到莫遠山這般四處求援而不得,恐怕會覺得有意思得很。
果然,端王並沒有出麵管莫遠山,反而是饒有興趣地看他吃閉門羹。
但端王越是這般,宋將軍便越不敢幫莫遠山,生怕直接觸了端王的黴頭。
莫遠山在外麵敲了一夜,手敲得出血了,便用刀柄來敲。
而宋將軍在府中,也一夜未眠。
他的幺妹宋亦清,與莫遠山青梅竹馬,兩人有婚約在身,她見不得心上人落入這般困境,於是也來苦苦哀求。
最終,還被宋將軍擋了回去,更不許他們見麵。
一夜過後。
莫遠山終於精疲力儘,才紅著眼,緩緩站起來,離開了將軍府。
宋將軍煎熬了一宿,卻又無可奈何。
他何嘗不想去救自己的好友?
可宋家的百年基業不能斷送在他手中,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也不能因為他的一時衝動而喪命。
宋將軍精神有些恍惚,枯坐了許久,最終吩咐管家。
“找人跟著莫遠山,護送他出城。”
……
宋將軍緩緩收起思緒。
自那以後,他便再也沒有見過莫遠山。
不久之後,玉穀城淪陷的消息,傳回了京城。
永王和葉乾,均在那一戰中殞命。
宋將軍長歎一聲,內心滿是自責,卻又無能為力。
而宋亦清在得知這個消息時,當即便暈了過去。
醒來之後,她傷心欲絕,和他大吵一架,便奪門而出。
再也沒有回過將軍府。
宋將軍之所以又想起這些,是因為他知道,寧王當年就和永王十分親近。
自己當年沒有幫上永王,隻怕在寧王這裡,也是不受待見的,但寧王忽然邀請他來參加宴席,著實讓他有些意外。
宋將軍的馬車,早就停在了附近,但他一直沒有下車。
一旁的幕僚,下意識看了宋將軍一眼,道:“將軍……您還去嗎?”
宋將軍沉吟了片刻。
“走罷。”
他最終還是決定,去一趟寧王府,看看這寧王,到底想做什麼。
宋將軍與幕僚一前一後下了車,他緩緩走向寧王府,卻忽然見到前方,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對麵的男子身著一襲便服,麵容溫和,氣質不凡,雖然已經接近天命之年,卻依舊精神抖擻。
宋將軍麵色微頓,然後,他幾步上前,拱了拱手:“郭太傅。”
郭太傅也笑了笑,低聲問:“宋將軍也來參宴?”
宋將軍點了下頭。
兩人便一起往寧王府門口走去。
宋將軍側頭,看了郭太傅一眼,問道:“聽聞郭太傅一直身子不適,如今可好些了?”
郭太傅淡淡一笑:“時好時壞。”
郭太傅當年任職於太學,學富五車,乃文壇泰鬥,在文官之中地位崇高。
更是當年的眾皇子之師,就連當今皇帝,都要對他禮讓三分。
但近幾年,他卻總是以養病為由,拒不上朝,在府中養魚弄鳥,悠閒度日。
兩人走到寧王府門口,管家李叔便立即迎了上來,將他們帶入王府。
“郭太傅、宋將軍,一路辛苦了,我們王爺已經在前廳等候了,請兩位隨我來。”
兩位微微頷首,跟著李叔踏入王府中庭,緩緩向裡麵走去。
如今還是冬日,但所幸今日出了太陽,也不算太冷。
一陣風吹過,帶來了院子裡的淡淡茉莉香。
宋將軍下意識抬眸,看了看花園的方向,頓時一愣。
花園一角處,有一處高高的茶棚,那茶棚由原木搭成,看起來古樸大氣,十分宜人。
但茶棚下半截被花園的牆擋住了,看不到全貌,反而讓人覺得有些好奇。
“那是哪兒?”宋將軍不禁開口問道。
他一出聲,郭太傅便也轉過頭去,定睛一看,頓時愣住了。
李叔笑了笑,道:“那邊是王爺平日裡見門客的茶棚。”
宋將軍看起來興趣滿滿,但李叔卻按照舒甜交代的,沒有繼續往下說了。
李叔帶著他們離開中庭,直到那茶棚看不見了,宋將軍才收回目光。
待宋將軍與郭太傅到了用飯的明意閣之時,其他人已經到得差不多了。
郭太傅見信陽王已經到了,連忙上去問安。
“老臣參見信陽王,信陽王今日身子可好?”郭太傅笑容可掬地來到信陽王麵前,他們也算是多年好友了。
信陽王笑得十分慈祥,道:“尚可。”頓了頓,他看向郭太傅,道:“本王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郭太傅笑了下,低聲道:“原本是不想來的,但聽說寧王殿下的女兒,還是由您作保,才得的冊封,老臣便想看看,這位新郡主,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能勞動您入宮麵聖。”
信陽王哈哈一笑,道:“晚些時候,你就知道了。”
兩人還在聊著,宋將軍見馮相坐在一旁,麵無表情地飲茶,便也過去打了個招呼。
馮相性子冷淡,不言苟笑,見到宋將軍來了,隻衝他微微頷首,一句話也沒有說。
寧王本來在與彆的客人寒暄,見郭太傅與宋將軍來了,便連忙過來招呼。
寧王笑容滿麵:“郭太傅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郭太傅看了寧王一眼,他麵容清俊,氣質儒雅,這說話的口吻,還是和當年做他學生的時候很像。
“寧王殿下風姿不減當年,老臣卻已經老了。”郭太傅淡淡笑道,語氣中頗有些悵然。
寧王搖了搖頭,道:“在學生心裡,太傅永遠是英姿勃發。隻要雄心未減,還有壯誌未酬,怎能說老?”
郭太傅怔了下,笑容徐徐綻開。
寧王又轉頭看向宋將軍,溫言道:“宋將軍一路辛苦了,請坐。”
寧王眼神誠摯地看著他,嘴角帶著笑意。
宋將軍倒是有些意外,他原本以為,寧王因當年之事,會對他心存芥蒂,但如今卻絲毫沒有這種跡象。
眾人緩緩落座。
家丁前來通報。
“錦衣衛指揮使,夜嶼大人到——”
寧王剛剛坐上主位,聽到通報聲便點了點頭,道:“快請。”
眾人一聽夜嶼要來,頓時有些疑惑。
錦衣衛指揮使與一般的臣子,他們隻聽命於皇帝,也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一向是極少與大臣們走動的。
當然,也沒有什麼人舉辦宴席,會邀請錦衣衛指揮使,因為一言一行,可能都會受到約束。
寧王的目光掃了眾人一圈,他看出了眾人心中疑惑,便緩緩開口:“諸位大人恐怕還不知道罷?本王的女兒,還是在錦衣衛指揮司找到的。”
此言一出,眾人皆有些好奇。
信陽王伸手捋了捋胡須,笑道:“你就彆賣關子了,快說罷。”
寧王頓了頓,繼續開口道:“本王與懷嫣郡主失散了多年,一直派人到處找她,沒想到她竟在錦衣衛指揮司裡做廚娘。大家都知道,本王最喜歡外出尋覓美食,沒想到陰差陽錯地遇上了她,經過查證後發現,她就是本王的女兒。”
寧王語氣慢悠悠的,三言兩語,就交代了眾人最好奇的內容。
眾人聽了,紛紛議論起來。
“這也太巧了,說明郡主和王爺有緣分。”
“是啊,恭喜王爺找到郡主!”
“恭喜恭喜……”
眾人紛紛祝賀寧王,寧王一一回應了眾人,明意閣之中,氣氛十分融洽。
就在這時,夜嶼踏入了明意閣。
他身量很高,一襲深藍色的直裰長袍,腰束玉帶,豐神俊朗,極為好看。
夜嶼見到寧王及眾人,目光逡巡一周,麵色淡淡地和寧王打了個招呼。
寧王看起來很是客氣,連忙讓管家給夜嶼看座。
人終於齊了。
寧王抬起手,拍了兩下。
便有舞姬從四麵八方上來,絲竹之聲響起,舞姬們便隨著樂曲開始舞蹈,她們身姿美好,個個相貌出眾,舞蹈更是跳得引人入勝。
來參加宴席的臣子之中,有人小聲嘀咕:“寧王果真奢靡,連舞姬,都這般好看……”
“寧王封地在江南,那可是富庶之地,哪裡是旁人能比的?”
“照我說,做個閒散王爺真是不錯……”
這說話聲不算太大,一旁的宋將軍,還是聽見了,他淡淡瞥了那些人一眼,他們下意識噤了聲,繼續裝模作樣地看起了歌舞。
寧王對那些人視而不見,繼續喝自己的酒。
馮相坐在旁邊,緘口不言,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他沒什麼關聯。
其實,他今日過來,也是好奇到底什麼樣的姑娘,會引得信陽王出手。
他雖然從不參與黨爭,隻想做個純臣,但如今這朝堂,終究是讓他有些失望的。
信陽王和郭太傅,則遙敬了彼此一杯,笑著飲下,仿佛真的在認真欣賞歌舞。
舞曲畢了,舞姬們優雅散去。
眾人正要繼續喝酒,卻忽然見到一個曼妙的身影,出現在明意閣門口。
她雲鬢花顏,容姿勝雪。
眉心一點朱,烏發挽如雲,金簪步搖,一步一晃,美不勝收。
一雙眸子如明月一般透亮,令人神往。
眾人驚訝於她的美,忍不住屏息一瞬。
舒甜淡淡一笑,開口——
“懷嫣見過各位大人。”,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