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大臣們踏出奉天殿。
不少人麵有不悅,還有些人十分不解。
一位大臣低聲道:“郭太傅,皇上怎麼突然就宣布散朝了?今日什麼事都還沒議呢?”
郭太傅笑了下,道:“想來,皇上一定有更重要的事罷。”
另一個大臣嘀咕道:“能有什麼事,比上朝還重要?”
“你小聲些,不想活了?”這人一提醒,其他人立即噤聲,默契地閉了嘴,散開了。
郭太傅步履悠然,麵色平靜地向前走,似乎一點也不意外皇帝的所作所為。
宋將軍追了上來,聲音微揚:“郭太傅。”
郭太傅聞聲回頭,定睛一看,露出笑容。
“宋將軍。”
宋將軍淡淡一笑,低聲:“可否借一步說話?”
郭太傅看了他一眼,笑著點了點頭。
兩人很快出了宮。
宋將軍跟著郭太傅上了馬車。
馬車內十分寬敞,光線明亮,旁邊還放著一卷未看完的書。
郭太傅看了宋將軍一眼,低聲道:“將軍有事,不妨直說。”
宋將軍默默歎了一口氣,道:“郭太傅,皇上選秀一事,末將實在為難……卻又不知道如何解決。”
郭太傅沉吟片刻,低聲道:“宋將軍指的是宋小姐一事?”
宋將軍點了點頭。
郭太傅笑了下,道:“宋將軍可有找過寧王?”
“寧王殿下?”
宋將軍近日見過寧王兩次,但都是為了商議巡防營之事,卻沒有開口與寧王說起女兒之事。
宋將軍也是最近才發現,寧王平日裡的遊手好閒,都是裝出來的,他實則才思敏捷,大氣持重。
從交情上來說,宋將軍與寧王算不得熟稔,宋將軍支持寧王,不過是彆無選擇。
他也不想因為私事,給寧王添麻煩。
車軸滾滾,宋將軍心裡有些七上八下的,這才找到了郭太傅,想請他幫忙支招。
郭太傅看了宋將軍一眼,低聲道:“永王、端王、寧王,老夫都曾經教過,你可知道他們最大的不同是什麼?”
宋將軍微怔,茫然地搖了搖頭。
郭太傅捋了捋胡須,低聲道:“永王乃真君子,風光霽月,德行無雙……但他最大的問題,也是在這兒——他自小順風順水,光明磊落,便覺得這世界上沒有真正的壞人,缺乏防人之心,才會被人有機可乘。”
“而端王……也就是現在的皇上,他性子偏執,想要什麼,便會不顧一切地去爭取,雖然有勇有謀,但過於自私狹隘,難成大器。”
宋將軍凝神聽著,若有所思。
頓了頓,郭太傅抬眸,看向宋將軍,道:“而寧王則不同。他既為先帝所疼愛,又受到永王的影響,生性純良,重情重義;而後,他眼睜睜地看著永王被端王的陰謀害死,曾經支持永王的人,一邊倒地轉向端王,而他自己也隻得韜光養晦,厚積薄發。”
“經曆過這些後,寧王比永王,更懂人情世故,他有目標,卻也有原則;冷靜的同時,還不失人情。宋將軍,你既然和老夫一樣,打算支持寧王,不如將自己的難處,說與寧王聽,老夫相信,他會綜合考慮的。”
宋將軍聽完郭太傅的話,沉默了片刻。
他之前並沒有真的把寧王,當成自己的主君,故而很多話也不會同寧王說。
宋將軍凝神思索一瞬,才開口問道:“太傅大人,您覺得……寧王殿下,會是一個好的君主麼?”
郭太傅笑了下,道:“老夫也不知道,但老夫一生教書育人,相信自己對學生的判斷。”
宋將軍無聲地點了點頭。
無論是郭太傅,還是他,抑或是這天下,都盼望明君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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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急匆匆地回到了禦書房,馮韓和馮丙,已經站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了。
他們都沒想到皇帝這麼快就下朝了,急忙躬身行禮。
“奴才參見皇上!”
皇帝不耐地擺了擺手,道:“進來說話。”
守門的小太監眼疾手快地把禦書房的門打開,皇帝便大步邁了進去。
“情況如何?”皇帝才一坐定,便開口問道。
皇帝在上朝之時,便問了柳公公,但柳公公不清楚內情,於是皇帝便心急火燎地散了朝,直接趕了回來。
馮韓躬身站在皇帝麵前,沉聲答道:“回皇上,那老嬤嬤已經招了,她說……永王妃是被皇後娘娘抓了。”
“什麼!?”皇帝驚得直接站了起來。
他麵色陡然一白,眉毛緊擰,整個人爆發出一種危險的氣息。
馮韓心頭微動,隻得繼續:“皇上,老嬤嬤說,當年永王妃確實想逃出去……但苦於沒有機會,後來皇後娘娘便安排了一位宮女來伺候永王妃,宮女按照皇後娘娘的吩咐,將永王妃帶出了宮……”
皇帝麵無血色地看著馮韓,冷冷道:“然後呢。”
其實馮韓不說皇帝也知道。
皇後對永王妃恨之入骨,一旦落到皇後手裡,定然沒有活路了。
馮韓隻能硬著頭皮開口:“奴才以為……永王妃很可能不在人世了。”
說完,他忐忑地看了皇帝一眼,皇帝整個人仿佛被抽乾了力氣一般,頹然坐到了椅子上。
皇帝麵色沉鬱,咬牙切齒道:“趙氏那個賤.人,居然敢對阿嫣下如此毒手!”他怒得一掌拍在桌案之上,轉頭一把拿起禦書房的寶劍,就要出去。
馮韓一愣,連忙跪下拖住皇帝,道:“皇上息怒!”
“滾開,朕要殺了那個賤人!”皇帝已經有些失去理智了。
馮韓努力攔住皇帝,道:“皇上,此事不過是那老嬤嬤的一麵之詞,還未得證實,不如查實之後……”
“查實?”皇帝低頭,看了他一眼,滿臉殺意:“死無對證,如何查實!?”
馮韓麵色一僵。
“皇上,萬一是有心之人,想利用永王妃之事,來加劇您和趙氏的矛盾呢?皇上若是衝動之下,殺了皇後娘娘,豈不是正中那人的計謀?”
他總覺得這老嬤嬤來得太巧了,而且老嬤嬤偏偏在皇帝和趙氏鬨矛盾的時候,來添了一把火。
“計謀?”皇帝聽到這兩個字,頓時冷靜了幾分。
旁邊的馮丙,一直沒開口,但聽到這話後也變了臉色。
他忽然明白了昨晚夜嶼同他說的話。
馮丙心道:這老嬤嬤……一定是夜嶼安插入東廠的,為的就是讓皇帝和趙氏反目……真是好手段!
皇帝眸色沉沉地看著馮韓,笑了笑,道:“趙氏給了你什麼好處?竟敢為她阻攔朕,好大的膽子!”
馮韓一驚,連忙道:“奴才全是為了皇上著想,請皇上明鑒!”
皇帝過分多疑,馮丙見他懷疑到了馮韓身上來,連忙道:“皇上,奴才有一計。”
皇帝和馮韓,同時轉頭看他。
馮丙心中也有些害怕,但他依舊梗著脖子,道:“皇上,就算皇後娘娘害死了永王妃,皇上也不宜用這個理由,處死皇後娘娘……畢竟難堵悠悠眾口。”
皇帝冷幽幽看著他,沒說話。
馮丙隻能忍著懼怕,繼續說道:“奴才以為,皇上如果要懲罰趙氏,就應該奪走他們最引以為傲的東西,才能讓他們覺得痛,日後好好輔佐皇上……”
皇帝拎著劍,忽然笑了起來,對馮韓道:“你這侄兒,倒是比你還聰明些。”
馮韓勉強一笑,端正跪好。
他如今已不能開口為趙氏說話了,皇帝本就多疑,寧可錯殺一千,不願放過一個,他心中對趙氏不滿,無論如何也會針對趙氏做些文章。
皇帝沉思片刻,緩緩開口:“皇後不是最看重顏麵麼?既然如此,朕便給她個天大的顏麵。”
頓了頓,他神色也逐漸興奮起來,仿佛欺辱皇後是一件很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