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062(1 / 2)

後日談·教父的葬禮

久違地穿上一身警服的時候,降穀零其實還是有些恍惚的。

自從六七年前選擇加入日本公安,為了日本的事業而奮鬥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埋名於黑暗,終此一生也見不得光亮的準備。

他換了名字,改了履曆,從有著光明前途的英勇警察變成了黑暗裡見不得光的生物——然後,遮蓋在他身上的那層厚重的夜幕被撩起了。

即使是降穀零也不得不對那位終究還未曾見過麵的S前輩的手段感到佩服,但是敬仰之餘,偶爾也會有些好奇。

——例如前輩究竟是誰之類。

在知曉組織改朝換代之後,S前輩依舊高質量地傳遞著組織的情報、甚至不少涉及隻有高層才知曉的消息的消息的時候降穀零是震驚的。

沒有人比身為情報人員的他更加清楚這種現象說明了什麼——他的S前輩,他偉大的S前輩,定然是組織的高層人物。

組織的上層人物有哪些他心知肚明,也正是因此才感到疑惑。

能夠被稱為尊尼獲加的心腹的人物,琴酒、諾萬,還有個貝爾摩德尚且能夠算得上,可這些人裡麵挑哪個跟他說是S前輩,降穀零都不得不驚歎一句不愧是前輩,正是我輩楷模。

在略過這些人之後他又做了其他可能人物的排查,如果不是時間的對不上的話,琴酒的小弟伏特加似乎也是一個可疑的候選人物。

心裡挑挑剔剔地選了些S前輩的候選對象,降穀零人雖然被尊尼獲加給派到了美國,但心還是日本的、是和他的S前輩站在一起的。

但心中再多的猜測在那時候都不能吐露出來。

作為臥底,他也好、S前輩也好,說是在鋼絲繩上行走也不為過,因此知道不如不知,憑借著同為公安臥底的默契,有時候反倒可以打出不錯的配合戰。

而且……

他已經因為組織失去過重要的人了,並不想因為自己,讓敬仰的前輩也永遠地停留在黑暗之中。

因此,就算是心裡有千萬隻波本貓貓在撓牆,降穀零還是努力忍耐著,等到光明到來的那天。

然而,在他以為終於能夠見到前輩的時候,上司看著他,聽見他所詢問的是否能夠見前輩一麵的問題,垂下了頭。

“理事官?”

降穀零疑惑地發出了聲音。

而對方沉默了許久,抬頭看了他一眼。

黑田兵衛依舊是原本那樣一副嚴厲的模樣,可是在那一眼之中,降穀零看見了某些難以言喻的情緒。

像是欲言又止,像是凝重嚴肅……又像是悲痛與哀悼。

黑田兵衛下意識去摸一隻煙,然而手剛碰到那東西的時候,突然想起也是某個時刻,在自己牙癢癢要來一根的時候,即將準備離去的家夥摁住了他的手。

“少抽些煙吧,長官。”

那家夥仗著自己身高腿長將他已經掏出來的煙撈了出來,放在鼻尖聞了聞,半天也沒聞出個什麼名堂。

“還、還挺好聞的?”代號S、取自於本名中沢田綱吉中的沢田(sawada)的家夥訕笑著放下手,卻是將那根香煙放進了自己的包裡。

“不過沒收。”對方眨了眨眼睛,有些俏皮地說道,“就當做給我的臨行禮物吧。至於長官您……一把年紀啦,就少抽些這些東西好了。”

“你這臭小子說誰一把年紀呢。”他作勢欲打,手掌高高舉起,卻像是撫摸一樣落到了對方的肩膀。

“安全回來。”這是他唯一的祝願。

黑田兵衛閉了閉眼。

如今的情形他其實已經早有預料,作為臥底,他們的生命從來都如同一根緊繃的弦,隻要一不小心,就會驟然崩斷,散落一地翠珠。

他曾經送彆過很多人,有他的前輩、他的戰友,也有許許多多年輕的孩子,可他沒怎麼也沒想到,S會死在最後的那天。

思及此,黑田兵衛歎了口氣。

降穀零覺得自己似乎隱約猜到了什麼,他忍不住有些退縮,難得懼怕起黑田兵衛即將說的話來。

這其實是很不降穀零的做法。

黑田兵衛覷見他的神態也是一愣,想到這一屆的小崽子們裡就有個S的迷弟,指不定降穀零也和S有過什麼交集,也就柔和下了神態。

他沒把那句話說出口,隻是默默地遞出了一個地址。

“葬禮在後天,”他低聲說道,“你來吧。”

……

黑田兵衛說的每個字都是通用的日語,可是連在一起的時候,就讓降穀零疑惑起了發生了什麼。

什麼葬禮?誰的葬禮?

他想起諸伏景光,他的幼馴染死在了三年前的某個下午,當他匆匆趕到,萊依——或者說是赤井秀一正好收拾了□□,用傲慢的、居高臨下的語氣宣布著對於“叛徒”的判決。

那時候降穀零在想什麼呢?

他好像什麼也沒想,又好像想了很多,心中一直默念著hiro的名字,手指卻止不住顫抖,撫上了對方的臉頰。

——但他連這點機會也沒有。

因為萊依,那個後來被發現是來自FBI臥底的萊依,用手中奪取了幼馴染性命的□□抵住了他的手腕。

槍口還是熱的,降穀零隱約覺得那是hiro血液的溫度。

“你……不會是蘇格蘭的同黨吧?”

黑發綠瞳的男人冷臉說道,仿佛這不過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猜測。

而降穀零還來不及顫抖和悲傷,就不得不換上冷酷的麵容。

“我不過是想要檢測他是否已經完全死了而已。”他就像是抽離出了身體,靈魂不斷上浮,在更高的地方看著“自己”冷漠地演戲。

鏟除了臥底蘇格蘭之後,降穀零和萊依在組織內的升遷之路走得越來越平穩。

因為上司成了新任的Boss,他們倆自然而然地得到了重用。在蘇格蘭死後不久,降穀零就被派往了美國,成為組織在美國分部的負責人。

也正是因此,從他手中傳遞回公安的情報,成為了公安能夠與FBI進行合作的基礎。

後來萊依被發現真實身份是來自FBI的臥底,在叛逃之前還狠狠地坑了一把琴酒和貝爾摩德,讓他這個置身局外的人倒是看了一場好戲。

不過多餘的欣喜麼,是沒有的。

畢竟他和萊依——或者說是赤井秀一也不是同一個組織的成員,對方和他更是有著隔著諸伏景光的深仇,如果說問他琴酒和赤井秀一一起掉進了河裡隻能救一個人的問題,那降穀零一定會利索地選擇誰也不救。

而等到赤井秀一叛逃,降穀零也能感覺到自己得到的信任更加“豐厚”了起來。

他兢兢業業地一個人打幾份工,偶爾穿行在黑暗世界中的時候,也會有種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的錯覺。

他是組織的代號成員波本嗎?是安室透嗎?還是公安的降穀零呢?

臥底帶來的對於身份的迷亂讓他一度陷入消沉,而在組織內雖然步步高升、但依舊遠離日本的境況也讓他心中沉浮,在那樣的時刻,他收到了來自S的鼓勵。

降穀零至今依舊記得那通來向不明的電話,帶著變聲器的前輩在電話的另一邊,溫和又強大,符合他對前輩的一切想象。

——就是有一點,總覺得前輩的語氣在某些地方有著奇怪的熟悉。

可是熟悉在什麼地方呢?

降穀零沒等到想明白的那天,反正前輩傳遞的斬首計劃已經在推行之中,等到計劃成功,他自然能夠見到前輩。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見到前輩的地點,會是對方的葬禮現場。

白色的雛菊裹成花束,黑色的喪服穿在身上,降穀零取走門口的白花胸針,在進去之前,看見從門口出來的萩原研二。

他和萩原研二已經很久沒見過麵了。

自從警校畢業之後大家就各奔東西,因為職業的特殊,他也好諸伏景光也好,都儘可能地減少了與家人朋友的聯係。

而萩原研二看見他也是一頓。

但黑色長發的青年欲言又止,但看起來還是沒什麼敘舊的氣力。

降穀零記憶中的萩原研二總是意氣風發的,和鬆田陣平站在一起,兩個人一組合,就能把警校鬨騰個天翻地覆。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叫了他的名字。

“萩……”

對方卻像是知道他想說什麼一樣,擺了擺手。

“先去看看他吧。”萩原研二說道。

降穀零敏銳地發現他的嗓音有些沙啞,像是熬過夜或者哭過——這樣的判斷一出來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他突兀地想起萩原研二當初在警校的時候似乎就很仰慕一位前輩,心中就有了幾分猜測。

可現在不是說話的好時機。

降穀零抿著唇,留言讓對方等著自己,手中抱著他準備好的白色雛菊,一步步走進靈堂。

他突然覺得很惶恐,好像有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降穀零向來信任自己的直覺,可是他好像又想不到,在這種時候會發生了。

總不至於琴酒帶著小弟來報仇轟了這裡,或者他抬頭看見琴酒……這倒也不至於,至少降穀零是知道琴酒那家夥還是活在這個世界的某處的。

心中不明緣由地混亂著,降穀零努力了好些次讓自己將注意力集中,但是總是會被胡思亂想所分散。

這太不應該了。

可是等他抬起頭,看見那張帶著白色絹花的相框的時候,所有的胡思亂想都消失不見。

那是一張他見過無數次的麵容。

他曾經和對方共處一室,一同圍在蘇格蘭身邊等飯,在對方的笑意縱容下同萊依那條fbi的走狗鬥嘴,也曾看著對方時不時露出迷糊的一麵,整個人從樓梯上嘩啦啦地摔下來。

那時候他時刻保持著警惕,以麵對敵人的態度麵對他。

後來更是如此,他會可以討好他、會跟對方在意大利那條瘋狗“爭寵”、也會為了擴大對方的疆土而努力。

可那都是建立在他的最終目的是指望著那個人能夠和這個組織一同消失的前提之上。

然而,世事總不如人願。

在他親手鏟除了組織在日本的眾多勢力,還沒來得及看那個據說已經死去的組織首領的時候,在敬仰的前輩的葬禮上、看見了對方的照片。

——多麼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