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之這話說的很輕描淡寫, 聲音也比之前輕了不少,又像是帶了點誘哄的意思。
明明隔著電話,卻讓江珩莫名產生了一種, 對方就湊在他耳邊說話的錯覺。
過分曖昧的語氣, 讓江珩的耳朵一下子就開始發燙。
哄什麼啊——
怎麼哄?
江珩活了這麼多年,也沒有談過戀愛,更沒有這種被要求哄人的時候,雖然看過彆人談戀愛, 但那都是匆匆一瞥, 他怎麼知道人家怎麼哄對象的。
幸虧樓道裡沒什麼人, 哪怕江珩紅著臉, 也沒什麼人看見。
他遲疑了片刻, 儘管對麵的人看不見, 依然繃著臉不讓自己失去表情管理:“怎麼哄?”
語氣裡還帶了點不易察覺的緊張。
聽他這麼一本正經地問, 沈淮之突然起了點兒逗弄的心思, 頗有點漫不經心道:“撒個嬌?”說完,他頓了頓,“或者——”
或者喊一聲好聽的。
他話沒說完, 便覺得好像這有點兒為難江珩了。
雖然江珩平時總是把自己很柔弱掛在嘴邊,但沈淮之一直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真的撒嬌這種事, 江珩大抵也是不太好意思做的。
逗人也不能逗得太狠了,好不容易到手的人, 一會兒把人嚇跑了怎麼辦。
沈淮之笑了笑, 剛想跟江珩說, 他真的沒有生氣, 電話那邊,突然傳出來一聲很輕的:“哥。”
聲音太輕了,要不是沈淮之聽力不錯,他都要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饒是沈淮之,都被江珩這會兒這般軟的語氣弄得愣了神。
江珩說完,抿著唇,腦袋靠到了牆邊。
雖然他很會撒嬌!
平時也老是撒嬌!
但是這會兒說出口這話,怎麼就跟平時完全不一樣呢?
江珩繃著脊背,因為羞恥感,抓著手機的手越發用力了起來,幸好這不是麵對麵的,對麵什麼反應他也看不到。
他抿了抿唇,決定再接再厲:“哥,我錯了。”
反正沈淮之也看不到自己。
看不到,就相當於沒有做。
“哥——”江珩乾脆直接坐到了台階上,原本緊繃的身軀靠到了牆邊,盯著地麵,把原本的心理負擔全都拋到了腦後。
牛逼啊江珩,撒嬌小能手!哄人小能手!
“哥?”男生嗓音帶了點兒疲倦,被刻意壓低著刻意放軟了,說不出的好聽。
那邊,沈淮之沉默了好一會兒。
江珩握著手機,正想著怎麼繼續下去,要不要再多喊幾句,樓道門外突然傳來了衣料摩擦的聲音。
“你每次都這樣不告訴我!”好像是一對情侶在吵架,兩人似乎沒有料到緊閉的門後麵,還有個同樣為愛苦惱的嬌弱oga。
“對不起,你彆生氣了呀哥哥。”女生說完,衣料摩擦的聲音更大了,“木木哥哥,你親親我好不好?”
接著,像是……兩個人抱在一起的聲音,和令人羞恥的親吻聲。
江珩眼皮子跳了跳,下意識看向手機,然後立馬捂住了聽筒的位置。
操,神經病啊傻逼情侶,不知道醫院是聖賢之地嗎?
就離譜,動靜搞這麼大,是生怕彆人聽不到嗎?
江珩聽了一會兒,見這兩人絲毫沒有要停下來,反而愈演愈烈的架勢,木著臉站起來,一邊捂著手機,一邊伸腿,踢了踢門板。
“啊!!!”門外難舍難分的兩個人終於尖叫著跑了。
江珩鬆了口氣,麵無表情看了眼手機。
等他把手機重新放到耳邊,那邊,傳來了很輕的笑聲。
“發生什麼事了?”沈淮之忍著笑意問。
江珩盯著樓道的門,想了想,信口胡謅:“沒什麼,就是兩個人在外麵打架,我把人勸走了。”
他頓了片刻:“哥——”說了一半,他又想起了什麼:“淮之哥哥,你彆生氣了……呀……”
他從來沒有用過這種奇奇怪怪的語氣詞,說出來就越發覺得很羞恥了。
說完,江珩沉默了一會兒,正想繼續說,沈淮之卻突然喊了他一聲:“江珩。”
alha的聲音比之前還要低沉了不少,像是帶了點兒說不出的隱忍。
江珩沒聽出來有什麼問題,立馬應了聲。
沈淮之歎了聲氣:“彆喊了。”
江珩抓著手機有點無措:“哦。”像是還有點兒委屈。
“回來再喊。”沈淮之又帶了點兒笑意:“我先停一下。”
“停一下什麼?”江珩怔了怔,有點兒沒明白。
“停一下生氣。”沈淮之像是給他解釋般:“暫停生氣。”
“哪有——”暫停生氣的啊,江珩捂著發燙的耳朵,他話沒說完,對麵的人便打斷了他的話。
“阿姨在醫院麼?”沈淮之那邊又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接著是動靜不怎麼大的關門聲。
話題突然被轉移,江珩也沒有想太多,倒是乖乖回答:“嗯,在醫院。”
“江珩,願意和我說嗎?”沈淮之的聲音又變得特彆溫柔了起來,仿佛剛剛那個有那麼點兒變態的人不是他一樣了。
這回,江珩稍微遲疑了一下。
說什麼?
說自己早上很難過嗎?
他好像都很久沒有和彆人說過這種話了。
不會,也不習慣。
見他不答,沈淮之按著性子:“不願意的話也沒關係。”他像是在誘導小孩子一樣:“那能告訴我,你現在開心嗎?還是難過?”
他問完,又補充:“當然,是除開和我有關的那些情緒。”
江珩張了張嘴:“我——”
當然不開心。
但是,和沈淮之說了那麼一會兒的話,也沒有很難過了。
也就,那麼一點點難過吧。
“肯定不開心對不對?”沈淮之語氣越發的柔和了下來,像是抓準了他的心理般:“江珩,你要不要和我說說?”
他又重複了一遍。
問第一次的時候,江珩其實沒有什麼感覺。
可沈淮之問第二次的時候,他突然有了種,這個人剛剛那些話是不是故意的錯覺,都是為了現在去鋪墊。
剛剛都隻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哄自己開心而已。
意識到這點,江珩垂下了眼。
這種做什麼事情都有計劃、有條理的人,他真的有點招架不住。
他斟酌了片刻:“早上的時候有點不知所措。”
江珩也不知道怎麼形容那會兒自己的心情,隻是腦海裡冒出來一種“如果謝桉出事了他該怎麼辦”的想法。
他慢吞吞地安安靜靜地把謝桉的情況給沈淮之說了一遍,又把自己過來的時候那點兒心理一五一十地說了,這種和彆人說自己內心脆弱的一麵的感覺,這種無條件信任對方的感覺,讓江珩覺得很奇妙。
這個時候,他真的希望,沈淮之並不是因為兩人之間的標記影響了判斷。
這樣,沈淮之就會一直一直呆在自己身邊了。
當然,他也冒出來特彆惡劣的想法,如果能用標記捆住對方的話——其實也挺好的。
江珩說完,眨了眨眼。
那邊,沈淮之沉默了一會兒的時間,像是打開了電腦。
江珩試探性地喊了他一聲。
沈淮之應了一句:“是不是還沒吃飯?”
話題又轉的太快了,江珩有點兒沒反應過來,對麵又接著道:“我看了下,你說的醫院附近有家挺好的飯館,我剛剛給你點了菜,你去吃點?”
他就是很普通的詢問的語氣。
但江珩就莫名覺得,沈淮之的心情好像也被自己帶的低落了起來。
好像是這樣,標記過的ao之間,是會有這種情況,連情緒都會被感染。
就還挺奇妙的。
“沈淮之,我——”江珩想要說點什麼。
“先去吃飯。”沈淮之偏偏難得強勢地打斷了他,隔了好一會兒,沈淮之才歎了聲氣,有點兒克製地小聲地哄著:“先去吃飯吧?”
“近城到遠城,挺遠的,我現在過來也來不及。”他像是有點惋惜:“所以,你要是再難過下去,我怕我到你那邊都已經半夜了。”
他這話說完,江珩愣了好一會兒。
對麵怕他不聽,還在接著說:“到時候,我住哪裡?”
“我家雖然挺有錢的,但是在遠城沒有房子,也隻能和你住了吧?”
他說的一本正經,但就是好像帶了點彆的什麼意思。
江珩被噤聲了。
沈淮之一說這個,他就想起來賀辭說的,能夠獨處的約會聖地——酒店。
酒店——
去酒店能做什麼?
江珩又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學生。
但是他長這麼大,還沒看過那種東西。
以前也沒什麼興趣看。
但是現在……他要不要先去補一補初中的生理課知識啊。
意識到自己思維突然發散到不知道哪裡去了,江珩立馬木著臉:“我現在就去吃飯。”
他確實很餓了。
沈淮之帶著笑意應了句好。
沈淮之給江珩訂的是醫院附近一家不算特彆大但是口碑很好的飯店,江珩之前也在這裡吃過東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沈淮之通過電話的緣故,江珩的這頓飯吃的比平時都要多了點。
吃飯期間,他想了想還是給賀辭他們一一報了平安。
省的這群人還真以為他搞什麼消失。
吃過飯,江珩才又回了醫院。
和之前的心境不太一樣,這會兒,江珩的心情沒有一開始那麼糟糕了。
謝桉已經醒了過來。
江珩進去的時候,謝桉的助理拿著文件,像是在給謝桉報備什麼實驗消息。
見到兒子,謝桉表情有一瞬間的愣神,她看了助理一眼,像是有點兒生氣,但是看向江珩的時候,神情不可避免地溫柔了下來。
“怎麼突然過來了?”她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就是帶了點掩飾不住的疲憊。
助理見狀,十分識趣地收了文件,然後站到了病房角落的位置,也沒有要退出去的意思。
江珩看了助理一眼,扯著唇角笑了笑:“你都生病了。”
他看起來有點兒無所謂。
謝桉歎氣:“什麼時候到的?吃過飯了嗎?沒有的話我讓助理去幫你訂。”
江珩抓了抓衣服,姿勢有點隨意地坐到了旁邊的陪護椅上,慢悠悠打了個哈欠:“吃過了,都快吃晚飯了。”
見他這樣,謝桉笑了笑:“那晚飯媽媽陪你一起吃?想吃點什麼?我讓助理去訂。”
“今晚就住在家裡了?學校那邊媽媽幫你請個假好不好?”謝桉想了想:“我一會兒去辦出院手續。”
她是個閒不住的人,在醫院躺了兩天的時間,實驗耽誤了那麼多,她自然是有點著急的。
就算江珩不來,她也在考慮著出院的事情。
聞言,江珩斂了笑意,“可以啊,您對自己的身體還真的挺放心的?”
兒子自小野慣了,謝桉倒也聽得習慣,自然也聽出來他語氣裡的嘲諷,隻能無奈地笑了笑:“我隻是睡眠不足,其他方麵還很正常。”
江珩輕嗤了聲,“所以就昏睡了兩天,下次是不是得昏睡個一個星期?”
謝桉還是好脾氣地笑了笑,打斷了兒子彆扭的關心:“行了,媽媽錯了,下次肯定不會?”
“文苑,你去訂一下珩珩喜歡的那家川菜館……”
她說完,江珩眨了眨眼。
他好久都不吃了。
那家店從他上高中以來他就不喜歡了,因為廚子換掉了,口味和以前也不一樣了。
不過這也不怪謝桉,謝桉那麼久都沒有好好地陪過自己,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江珩沒有反駁,等助理出去之後,謝桉才又問他在近城那邊過的怎麼樣,最近有沒有什麼好玩的事情。
兩人上次打電話也是挺久之前的了,這給了江珩一種,久彆重逢的喜悅。
他很開心,能和謝桉這樣好好地說話。
雖然地點是在醫院裡。
“你們班主任說你最近都沒有逃課。”謝桉抬了抬眼,其實還是挺驚訝的。
江珩啊了一聲,想起自己不逃課的原因,莫名有點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感覺上課也挺好玩的。”
“你怎麼知道……”班主任居然還給謝桉發這個?
他不知道該高興好還是該生氣好。
謝桉笑了笑,兒子什麼脾氣她還是清楚的,從小到大就不喜歡學習,天生好動,自幼就不像個oga一樣成長,從他口中說出這話來,還挺稀奇。
“你爸爸一直有在和你們班主任聯係。”謝桉想了想,給他解釋:“你爸爸告訴我的。”
聽她提起江今,江珩原本還帶了點兒笑意的神色瞬間壓了下來。
之前班主任就說過,江今和他認識。
“你又和他聯係?”
“你在近城,離你爸爸近一點,有什麼事情他也好照顧你。”謝桉看起來對江今沒有什麼恨意,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她好像早就已經釋懷。
或者,在江珩的記憶裡,謝桉好像真的從來沒有因為江今的事情而過多的難過。
他不知道是謝桉太沉迷於工作,還是謝桉對江今的愛遠遠不夠她去恨他。
可是,如果不愛的話,一個beta,當初為什麼會力排眾議和江今這個alha在一起呢?
江珩皺著眉:“我不需要他照顧。”他口氣有點嗆:“這麼多年他不是也沒有照顧過我。”
他說的很直白,又像是在血淋淋地揭著傷疤:“你不恨他,不代表我不恨他。”
他說完,低下頭,抓著手機,眼神有些發散了起來。
謝桉也不知道有沒有放在心上,隔了好一會兒才笑了笑:“好了,我知道了,我不和他聯係了。”
“那你有事找沈家那孩子?”
謝桉笑了起來,朝著江珩擠眉弄眼。
怕江珩不好意思,她又補充:“你身體不好,對方也答應過照顧你的,等媽媽有空過去了,和親家母好好聊聊……”
江珩:“……”
什麼親家母。
被這麼一打岔,他倒是把江今給拋到了腦後。
以往謝桉提起這個的時候,他總是有點習慣性地回避。
他和沈淮之的婚約關係,完全是兩家的家長自作主張的。
但是現在,兩人的關係發生了改變,謝桉再提這個,他倒是沒有多抵觸了,隻是難免還有點不怎麼好意思。
他木著臉嗯了一聲。
“你的信息素不穩定,有了標記過後肯定會好一點。”
江珩抿了抿唇,他和沈淮之已經臨時標記過這事兒,給家長說的話好像就很奇怪。
他想了想,還是沒有主動說,隻是和之前態度完全不一樣地點了點頭。
見他這樣,謝桉有些訝異,也有點高興。
助理訂過餐廳回來,江珩已經坐在旁邊玩手機了。
暫時還沒有到晚餐時間,謝桉也得等醫生過來查過之後才能出院,助理乾脆便直接在病房裡繼續給謝桉報告實驗的進度。
江珩一邊給沈淮之發著些沒什麼營養的話題,一邊玩著開心消消樂,耳邊還得受著一堆聽不懂的數據的折磨。
聽了沒一會兒,他實在受不了了,便和謝桉說了一聲,出了病房。
他今天肯定來不及回近城了,剛剛在病房裡,謝桉已經打電話給班主任請過假。
他也樂得輕鬆。
等江珩出去了,助理往病房外瞥了瞥:“教授,是不是該讓他做個信息素檢測了?”
謝桉捏了捏眉心,臉上的困倦還是掩飾不住,搖了搖頭:“暫時不行。”
助理想了會兒:“教授,您不用心理負擔太大的,他現在看起來和平常人一樣。”
“如果確認alha的信息素對他的治療有用,您就可以完全放下了。”
謝桉垂下眉眼,病房的燈光下,她顯得格外瘦弱。
“再怎麼樣,都是因為我的關係。”她像是有點兒後悔:“不說這個了,這次的實驗數據,有兩組沒有達標,等我回去之後,再重新做一下。”
“好的。”
“下次不要再擅自做主給他打電話了。”
助理沉默了一會兒:“好。”
傍晚的時候,醫生過來查了房,查過房之後,謝桉便直接出了院。
她精神狀況看起來比之前好了不少,江珩也安心了不少。
晚上,江珩又和謝桉一塊兒吃了頓晚飯。
隻是吃完飯,謝桉又回了實驗室。
江珩是一個人回的家。
他很久沒有回在遠城的家了,房子是謝桉在他初中那會兒新買的,許久沒有人住,絲毫沒什麼人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