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聲音不低, 這話一出，四周稍微沉寂了片刻。
前麵的兩位家長略有些尷尬地回頭看了眼江珩，又看了眼沈父, 被沈父渾身“我很不好惹”的氣勢震懾了一下，立馬轉過身去竊竊私語起來。
陳星池媽媽剛給陳星池吐槽完，猝不及防聽見這話, 愣在那兒片刻, 又瞧了瞧阮舒的神色。
阮舒眯著眼像是在笑, 看起來心情也挺好的，一直在看著自己兒子，似乎對旁邊男人說的話不在乎。
陳星池媽媽觀察了片刻，轉而一臉嚴肅地低下頭繼續給陳星池吐槽。
【你前桌都借著家長會互相見家長了, 你怎麼學習學不過人家就算了, 連找對象都找不過對方？】
【要你有什麼用？】
【陳星池：？？？】
隔了好幾秒的時間, 江珩才有點後知後覺開始耳朵發熱，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去回應沈父這話。
——雖然稱呼是沒錯，但是聽起來就很奇怪。
他張了張嘴, 便見原本看著自己的沈父表情略有些扭曲了片刻, 旋即又挺直了脊背輕咳一聲，似乎又想說點什麼。
剛好這個時候, 阮舒開口打破了這股奇怪的氛圍。
阮舒朝江珩招了招手，笑著道，“小珩, 來這邊，彆理他。”
阮舒邊說著, 邊在桌子底下用力踩著沈父的腳背。
真是的, 第一次見麵就說的這麼直白, 一會兒把人嚇跑了怎麼辦。
她可是瞞著兒子進來給江珩開家長會的，還好剛剛校門口人多，她特意和沈父混在其他班級的家長裡才躲過兒子的視線進來。
江珩攥著手指，儘量忽視自己發燙的耳朵，繃著神情，頗為禮貌地應了聲：“叔叔好。”
說完，他便有點兒急切地從後排繞到了阮舒那邊，也沒好意思再去看沈父的臉色。
倒也不是怕對方，他就是怕一會兒沈父又說出什麼驚人的稱呼來。
好在沈父似乎並不在意他這種喊了人就跑的鴕鳥做法，反倒是唇邊多了點兒隱晦的笑意。
見江珩過來，阮舒便挪開踩在沈父腳背上的腳，轉過身，笑著道：“好久不見啊小珩。”
江珩還不太適應這個稱呼，從小到大，哪怕是謝桉都沒有這樣叫過自己。
他難得生出點局促的情緒來，略有些生硬和緊張地應著，“阿姨。”
阮舒笑得更慈愛了點。
“怎麼瘦了這麼多？”她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江珩，“淮之平時是不是虐待你了？”
江珩微愣了幾秒，剛想否認，阮舒也不等他回答，自顧自道：“我給他記小本本上，到時候給你好好補補，上學期那些湯怎麼樣啊？阿姨最近又研究出新的菜譜了，到時候給你試試啊。”
江珩：“……阿姨……”
“哎呀，你看你這個成績……”阮舒說著，也不等江珩表態，便又拿起了成績單。
成績單上是全班的成績，總分、每科目成績、名次，還有進步和退步的名次，都明明白白標了出來。
和沈淮之那個穩穩當當超過第二名不知道多少的分數，以及名次那邊明晃晃的年級第一比起來，江珩的成績看起來就真的磕磣了許多。
雖然他期中考試比上次的月考進步了幾名，但放在沈淮之的媽媽眼裡，估計是不夠看的。
江珩越發局促了點。
阮舒見他連神色都不怎麼自然，出聲寬慰：“彆緊張啊，開家長會不就是要說說成績嗎？”
“也不瞞你啊，淮之從小到大的家長會都是我去開的，從來就不需要我看成績，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他是第一，去了跟沒去沒差彆。”
江珩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沈淮之那個成績確實是，連老師都沒什麼好說的。
就聽阮舒十分驚訝地哎呀了一聲，江珩眼皮子一跳。
“你進步了好多啊！”阮舒捧著成績單，跟剛剛才看到成績單似的，“真厲害，一次考試就能進步這麼多，下次考試再進步點。”
“我算算啊，那這到高考，你就能進步多少啊？”
江珩：“……”倒也不太可能。
阮舒又自顧自嗯了聲：“我們小珩就是棒，我看看啊，沒有偏科，太好了，不偏科才好。”
陳星池媽媽剛和兒子吵完一架，沒吵過，剛抬頭，便聽見阮舒又是一通不帶重樣地對兒子的彩虹屁，低頭掃了眼成績單，她記得這個oga叫江珩來著。
好不容易找著對方成績，陳星池媽媽嘴角抽了抽，又給陳星池發微信吐槽。
【你前桌的媽媽真的太溺愛孩子了】
【陳星池：媽！！彆發了！您能好好開家長會嗎！！不行讓我自己開成嗎！我這剛開了一把遊戲呢！不回你你又要生氣！】
一旁一直沉默著的沈父掃了眼成績單，輕咳了聲，狀似不經意道：“還是有點差了啊，繼續好好學習，下次爭取考更好點。”
他剛說完，阮舒嘖了聲，小聲道：“閉嘴。”
沈父摸了摸鼻子，又看了江珩一眼，見江珩沒什麼抵觸的情緒，冷哼了聲：“你這是瞎溺愛，這成績也好不到哪裡去，你再亂誇一會兒驕傲了！”
阮舒翻了個白眼，又柔聲對江珩道：“彆聽他的，考得特好。”
沈父再次冷哼了聲，挺直了脊背盯著黑板不說話了。
江珩嗯了聲，唇邊漸漸染上了點笑意。
很奇特的體驗，從來沒有體會過的體驗。
原本的緊張和些微的抵觸好像漸漸消失了，變成了一點點的滿足，唯一遺憾的大概是麵前的兩個人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
儘管如此，他依然體會到了自己曾經羨慕的那些孩子經曆過的感受。
見他笑了起來，阮舒略有些調皮地眨了眨眼，還想繼續說點什麼，汪勇和幾個去校門口接應的班委便一起進了教室。
汪勇掃了眼教室：“家長們麻煩全部留下，同學們麻煩全部到外麵等候，今年的第一次家長會馬上就開始，很抱歉讓大家久等了。”
汪勇說完，原本還在教室裡的幾個同學立馬如釋重負般出了教室。
阮舒道：“哎呀，我要開家長會了，小珩你先出去吧？等結束了我們再聊啊？”
她說完，朝著跟在汪勇身後進來的沈淮之眨了眨眼。
沈淮之臉上的情緒很淡，半垂著眉眼，視線也沒有一點避諱地落到了他們這邊，像是有點兒意外沈父也來了，輕微蹙了下眉。
沈父也一點不躲閃地和兒子對上視線，仿佛是在進行什麼眼神的交流。
江珩這會兒也沒有去在意講桌那邊有什麼人，聽了阮舒的話，乖乖出了教室，也沒有舍得回頭看講桌那邊的沈淮之一眼。
雖然是晴天，外麵依然有風。
出了教室，江珩才覺得呼吸順暢了點，他沒有再敢回頭去看阮舒和沈父開家長會的模樣，總覺得這一幕像是做夢一樣，稍微多觸碰幾下，夢就能輕易醒了。
隻是這會兒沒了那點兒想要玩的心思，江珩乾脆倚在陽台，看樓下的人來來去去，因為在開家長會，學生們也不敢大聲喧嘩，一時之間，整個走廊都靜了下來。
江珩正發著呆，耳邊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抱歉。”沈淮之略有些歉意地開了口，他是真沒有想到阮舒會自作主張來給江珩開家長會，他怕江珩有什麼不太好的想法。
江珩稍稍愣了一下，很快便反應過來，“沒有。”
他勾了勾唇角，剛想說點兒什麼感人肺腑的話，比如自己這麼多年的願望終於實現了這種，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覺得也沒必要說，遲疑了一會兒，才像是不經意般問：“班長，我們這樣，算不算是喜結良緣？”
沈淮之蹭著他的肩膀，和他一起俯視著樓下，聞言，略感意外地偏頭。
江珩像是沒發現他的視線，“就是，咱倆都同一個媽了……”
他說完，自己也有點不太好意思起來。
怎麼這話感覺好像他和沈淮之已經結婚了一樣。
沈淮之沉默片刻，笑了聲，“那就算吧。”他想了想，又問：“有沒有什麼接下去的步驟？”
他語氣沒剛剛那麼嚴肅，倒是帶了點兒調笑。
江珩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沈淮之倒也不急，慢慢出聲提醒：“比如送入洞房、早生貴子這種？”
江珩：“……”
江珩表情空白了瞬間，一時之間，冒出好多種殺人滅口的想法，但話到了嘴邊，又拐了個彎，最後隻冒出來一句：“……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沈淮之看著他泛紅的耳垂，失笑片刻，摸了摸他的發頂。
身後，隱隱約約傳來教室裡汪勇說話的聲音。
“這次進步比較大的，我必須得著重表揚一下我們班的江珩同學。”
江珩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汪勇估計是見過阮舒的，見阮舒代表江珩同學接受表揚，表情微微有些錯愕，倒是顯得有點兒搞笑，不過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很快便恢複了原樣。
江珩收回視線，沉默了好一會兒，“班長，您是不是快成年了？”
沈淮之沒料到他話題突然轉這麼快，稍微反應幾秒，“下個月。”
江珩點點頭，認認真真像是叮囑般：“您成年了沒事，主要我還沒成年，您能不能稍微，做個人？”
沈淮之：“……那我努力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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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長會之後，一切又步入正軌。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學校裡栽種的花也漸漸爭豔，原本課間還能偶爾見到人影的高三，如今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