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柒(1 / 2)

冬日的清晨, 有淺淺的馬蹄聲打破了山林雪夜裡殘留的寂靜。

不畏冷冬的鳥兒早早就抓著枝條子站在那高高的樹梢上,歪頭歪腦地瞅著不遠處的不速之客。

那是輛布帆一看就不普通的馬車, 其車輪子滾著白雪一圈圈地轉, 留下兩條長長的雪跡。

天空朗朗之際, 神黎坐在車板子上,單手拉韁繩策著馬在這片山林裡慢慢前進。

昨晚半夜裡下了雪,本化得差不多的地又蒙上了一層雪白,雖然踩起來軟軟的,但是對在夜間山林裡行進的馬車來說可算不上多友好。

所以她中途停了馬車,擁著那個哭累了睡過去的孩子躲進車裡避寒, 待黎明時雪停了天亮了才又繼續趕起馬來。

本就疲累, 她又一夜沒怎麼睡,現在就隻想著快點出山林尋處村子找戶人家歇息一下。

奈何這片山林竟比她想象中大得多,路也繞得很, 若不是她爬上老高的樹去勘察了下出山的方向,這會估計就得饒圈子了。

但現在一時半會也出不去就是了。

而那個孩子昨晚哭累後就睡了,睡得還挺沉,現在也被她放在裡邊了。

冬天天氣難勉寒涼, 她隻能將自己身上的羽織先給他披上, 為了不吵醒他, 她見此時的天氣不錯, 便不緩不急駕起車來。

雪後的清晨空氣總是冷冽些的,但是風不大,此時越過那些或枯敗或常青的樹吹來, 是清清淺淺冷涼冷涼的溫度。

天空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染上刺亮刺亮的日光,她抬眼望去時,見那淺金色的光芒一如既往從山際外照過來,穿過叢叢林立的樹杆和被雪壓彎了的枝,將雪地照得透亮,拉長了細瘦細瘦的樹影。

車輪子碾過雪地上跳躍的光,神黎聽到一些窸窸窣窣的響動,她知道那是山間不冬眠的小動物們也出來踩陽光了。

雖然心中因這明媚的光景而喜悅,但是當被照耀到的指尖因這光而感到刺痛時,她還是老老實實地撐起了傘來。

不多時,身後的車裡傳來了窸窸窣窣的響動,神黎猜想是岩勝醒了,果然幾分鐘後,係著紅褐色馬尾的孩子就從裡邊掀開簾子鑽了出來。

“早上好啊,岩勝。”神黎笑道。

但是神黎沒有立即得到他的回複,她以為是他還警惕著呢,不禁側頭去瞅了他一眼,就見他正低垂著頭,迷迷糊糊地揉著微眯的眼睛,那副站都有點站不穩的樣子怎麼看都是還沒完全睡醒的狀態。

神黎看著既好笑又鬱悶,好笑是因為他這副頭還在一點一點的樣子太滑稽了——那白白軟軟的小臉蛋上還有貼著車裡木板子睡出來的紅印子呢。

而鬱悶的則是因為她這麼辛苦都還沒怎麼合過眼,他卻還沒睡醒?

隻能說小孩子的睡眠時間果然長很多呢。

神黎想著,一邊伸出手屈起指尖彈了一下他的額頭,這猝不及防的一下直接把他給彈了個人仰馬翻,差點滾下車去。

“你乾嘛?!”跌坐在地的岩勝捂著額頭惱怒地吼她。

雖說沒有用多大力吧,但是對小孩子來說這一下也是夠嗆的吧,神黎見他的額心和眼眶都紅了。

不過這下應該就清醒得差不多了。

見沒什麼大礙,她便輕挑地笑了笑道:“問安方式而已。”

他一噎,像是沒想到還有這種說法一樣啞口無言,不知如何反駁,隻能鬱悶地鼓了鼓臉。

岩勝爬起來把抓在手裡的紅色羽織遞給她說:“還你。”

語畢,他還輕輕說了聲謝謝,但是下一秒就被他自己的一個噴嚏掩去了聲音。

神黎接過羽織穿上,問:“感冒了?”

他吸了吸鼻子,神色嚴肅地搖了搖頭“沒有。”

大概是昨晚的經曆讓他們的革命友誼升了溫,神黎發現岩勝不再對她投以多麼警惕的目光,這會他還乖乖屈膝跪坐在她旁邊看她策馬呢。

岩勝一看就知道是哪家矜貴的小少爺,除了那一看就與普通人家不一樣的衣物外,他的儀態和言行舉止也都透著一股世家子弟的端莊韻味,這是一眼就能感受到的。

相比之下,神黎這個坐在他身邊的女孩子家卻大大咧咧地一腳屈著,一腳還垂在甲板外悠悠晃著,她覺得岩勝好像對此蹙了很多次眉頭了,那目光像在看哪山村裡出來的女孩子一樣,真是有點小嚴肅了。

但是他很禮貌地沒有說,神黎也不在意。

馬車行進的過程中,岩勝突然問神黎:“昨晚那個東西是什麼?突然撲過來……”

神黎看了他一眼,他注意到她這個目光,一愣,似乎對她這個狐疑感到不悅,道:“怎麼了?沒看清所以問一下。”

這下神黎知道了,他昨晚根本沒看清鬼的模樣,不過這樣也好,對小孩子來說鬼的存在應該挺刺激的。

神黎便麵不改色說:“野豬。”

岩勝一頓,臉色更加不悅了,他說:“騙人,野豬才不會跳那麼高。”

喲,不好忽悠啊這個孩子。

神黎誇讚地笑了笑,繼續說:“你沒聽過豬會上樹嗎?”

岩勝:“……”

大概是神黎毫不心虛的神色找不出漏洞,他就算不信但是也說不過神黎,索性也就不追問了,但是表情看上去十分不甘心。

神黎見此調笑道:“怎麼了?你昨晚還害怕得一直抱著我哭卿卿來著,現在倒是不怕了?”

聞言,他猛地漲紅了一張白皙的小臉,抬起頭來道:“誰、誰哭、哭來著了!”

神黎看著他那瞪圓的紅褐眸子裡閃動著光,那是他們頭頂上的樹枝間跳躍的陽光。

落在他眼底就成了倔強的眸光了:“我才、我才不怕呢!”

“哦豁——是嗎?”神黎微眯著眼,拉長了語調笑道。

她的微笑和語氣似乎都踩到他的尾巴了,這個孩子咬著牙,在林間的陽光中像一隻被烘暖了毛的小貓般有些炸,好像隨時會用他的小爪子拍拍她一樣。

神黎覺得有點可愛,下一秒悠悠地旋著傘把他籠進了傘下,近距離中,他呆了一下,然後在神黎的微笑中又像一隻突然冷卻了溫度而軟下蓬鬆炸起的毛的貓那般乖乖地收回了小虎牙。

她正想側回頭去,又見他突然將目光落在了她手邊的日輪刀上。

這一看就看了挺久的,他好像對她的刀很有興趣,因為他的目光和表情都很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