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柒陸(1 / 2)

第76章

聞言,緣一安靜地看了她一會,隨後很聽話地站起來走了出去。

滿屋子的悲慟似乎染不上他分毫,也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離開。

但是片刻後,神黎卻突然跟了上去,在無人的走廊上輕輕拉住了他。

他似是困惑地抬頭來看她,神黎想說她去告知吧,畢竟讓一個剛失去母親的孩子去告知另一個孩子,可能是一件殘忍又痛苦的事。

可是她還沒說出來,那孩子卻像是提前知道了她想說什麼一樣,輕輕搖了搖頭。

下一秒,他用寡淡的表情問神黎:“你是來接我的嗎?”

她點了點頭。

緣一便笑了,淺淺的,像那初雪時分陽光微霽的溫度:“那我們等下就走吧。”

神黎一愣:“今晚就要離開嗎?”

葬禮什麼的……不參加完再走嗎?

神黎想問。

但是緣一不再回答,他隻是輕輕掙開了神黎的手,然後沒有一絲遲疑地走向了那黑暗的走廊儘頭。

神黎站在原地,隱約還能聽見不遠處的屋子傳來的聲音。

家裡的主母逝世了,一時間有些兵荒馬亂,這時也很少有人注意到她。

神黎沒地方去,就自己跑去了緣一的房間裡呆著。

雖然幾個月沒回來,但是這間三片榻榻米大的房間依舊沒什麼變化,

月光從窗外邊灑進來,神黎走到窗邊坐下,看著院裡的鬆樹在夜風裡直挺挺地立著,那葉子似乎新綠了許多,在石子上拉長了搖曳的影子。

神黎一直挺喜歡緣一這裡的,因為這裡很安靜,而且可以透過這扇小格子窗看到院外的風景。

她也知道從這裡出去,沿著走廊直走走到儘頭再右拐,就是繼國夫人的房間了。

但是她沒有過去,就呆在這裡,她看到角落裡的矮桌上邊放著岩勝折給緣一的紙鶴,還有一袋已經不能再吃的金平糖。

神黎見上邊還有本筆記,閒來無事拿了過來坐著翻開看,她以為裡邊會是緣一的字,還想過會不會是什麼可愛的塗鴉,但那裡邊全然是空白一片,一如緣一這個人一樣。

她覺得有些無趣了,隨手繼續草草翻了幾頁。

但是她還沒翻完,小閣間的門被輕輕拉開了。

這個時間會來這裡的也就隻有他本人,神黎一看,果不其然。

緣一似乎也不驚訝神黎會在這裡,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神黎翻開的紙冊上,神黎便輕輕將它合上了放回桌上,他這才輕手輕腳地鑽進來。

神黎沒有問他關於岩勝任何的事,他也不說,進來後就開始著手收拾東西。

神黎坐在窗邊,叼著煙,她現在沒煙草,就隻能叼著或轉著玩。

兩人沉默間,她看著緣一拿一塊帆布將一些東西放了進去,都是一些小物件,有幾件衣服,有夫人祈的平安符,有那本空白的紙冊,有岩勝送的笛子,還有祭典上的妖怪麵具。

寥寥幾樣東西包起來,提著都覺得輕飄飄的,但這似乎就是繼國緣一這個人至今為止的全部了。

他本來還想將那袋金平糖一起包進去的,但是神黎阻止了,她笑著說:“我以後還會買給你的。”

這樣說後他才作罷,神黎本以為他會將那桌上的紙鶴也帶走,但是他沒有,他隻是撕了一張紙,然後笨拙地開始折,折著折著,終於磕磕絆絆地折騰出一隻小點的紙鶴出來了。

他將它小心翼翼地放在岩勝送的那隻紙鶴旁邊,倚著它。

做完這些事後緣一才露出些許滿意的神色,隨後他望向神黎,將一大袋東西從櫥櫃子裡抱出來給她。

“這是什麼?”神黎問,但是緣一沒說,神黎接過感覺沉甸甸的,打開一看,儘是一袋金銀珠寶。

神黎愣了會才反應過來,這應該就是夫人贈給她今後照顧緣一的錢財了。

這個念頭一出,神黎好像這才真正意識到繼國夫人已經離去了。

她不禁抬眼去看緣一,他也正在看她。

神黎在月光中輕輕笑了笑,撫上了他的臉頰。

指尖傳來緣一的溫度,也是這一刻,神黎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孩子,從現在開始,就是她要一直珍惜保護的人了。

神黎和緣一打算趁夜離開,臨走前,神黎終是去看了岩勝一眼。

神黎找到他時,那個孩子好像才剛從他母親去世的和室回來,他著單薄乾淨的寢衣,散著發,看得出來是睡著睡著就被告知噩耗的。

一旁有仆人在安慰他,他微微低垂著頭,沉默地看著院裡的鬆樹,但表情倒是挺平靜的,十足地冷靜堅強,像個小大人似的。

仆人見他不哭不鬨,鬆了口氣,多安慰了幾句後就走了。

他淡漠地看著仆人走遠,站在原地呆了會,很快,他準備進自己的房間了。

神黎趕在這時候出現在走廊儘頭,如初次見麵時那樣,微笑著朝他打招呼:“喲,晚上好啊。”

似是沒想到會在這時候再見到她,那個孩子有些驚訝,他愣在了原地好一會兒。

神黎就站在那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裡朝他安靜地笑,他平靜地看著,但看著看著,慢慢的,有一絲脆弱與哀慟染上了那孩子青澀的眉眼。

半響後,他終於朝她跑了過來,張開雙手來緊緊抱住了她的腰:“神黎……”

他在冷清的夜裡,夾雜著些許顫音叫著她的名字,叫了好幾聲後,就埋在她懷中悶聲說:“我母親走了……”

不多時,他倆並排坐在月光冷寂的廊下,神黎和他說緣一今晚就要走了,但他隻是神色淡淡地點了點頭,對此沒多大反應。

過了一會,他低垂著頭,低聲說:“聽仆人說,母親她,好像很早之前病情就很嚴重了。”

早春的夜裡到底還是冷的,冬季的餘寒侵襲著每個角落,眼前的孩子垂著赤足,被風一吹被瑟縮了一下,但他自己好像不是很在意,隻是神色晦暗地說著:“家裡的人好像都知道……這件事,好像就我到現在才知道……”

神黎點了點頭:“嗯,我也知道。”

聞言,他緩緩瞪大了眼:“你也知道?”

神黎平靜地對上他震驚的目光。

這件事讓他騰地一下子爬了起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很快,憤怒爬上了他寂寂的臉:“你知道?!那你也什麼都不告訴我是嗎?”

明明是生氣的神色,可是他的臉色卻十分蒼白,他像一隻被點燃了尾巴的小獸,開始有些抓狂地朝神黎大喊大叫,這與方才麵對仆人時冷靜的模樣相比實在相差太遠。

神黎知他是難過的,可能這會才暴發了出來,他就像一個將悲傷壓抑了許多需要發泄的孩子一樣,隻不過發泄的對象是她而已。

果不其然,他說著說著,委屈與難過漸漸占據了他眼中的火苖,他的眼裡盈滿了淡淡的水光:“為什麼她什麼都不告訴我?!明明我,我是她的孩子不是嗎?!”

而神黎平靜地將這樣的他輕輕擁住了:“我愛你。”

她在他耳邊溫柔地說。

他的所有掙紮與聲音就此像被按了暫停鍵一樣定格住了,神黎輕輕拍著他的背,說:“這是你母親讓我轉告你的。”

神黎輕嗅著他發間的清香,而他徹底安靜了,他像一隻終於哭累了,筋疲力儘的倔強小獸般在她懷裡軟下身來。

須臾間,他伸出了雙手,抱住了她的脖頸,將臉埋在她的頸窩處,突然輕聲說:“神黎,如果,我是說如果……”

他的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如果,過多不久,是緣一可以留下來當繼承人當武士,而我……我得去寺廟當一個一無所有的僧人……你,你會選擇和我一起走嗎?”

神黎為他這個問題感到奇怪。

他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困惑,直說:“都說了是如果了,你回答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