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壹零貳(1 / 2)

第102章

神黎驚愕地停下了腳步。

她瞪圓了眼,不可思議地看著義勇,然後捧起他的臉拍了拍說:“義勇先生?你是我認識的義勇先生嗎?!義勇先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文藝會說話了?!天要塌了嗎?”

白瓷般的臉蛋一下子就被她拍紅了,他的表情就此帶上一絲鬱悶。

注意到神黎驚訝的表情,他整個人也像卡機了一下,有些迷茫,又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後,他終於抿了抿嘴,似乎斟酌了好久,才低聲問了出來:“……我說錯了嗎?”

他的語調頗為含糊,好像自己真的做錯什麼事了一樣,流露出了一絲失落的神態。

聽到這的神黎一噎。

須臾間,她放開他,又繼續走了起來,稍稍與他拉開了一段小距離,然後才若無其事地笑道:“不,就是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神黎沿著燈光低迷的街道走,一邊用傘尖去磕腳下的石路。

輕微的響聲富有規律,像極了她胸膛處的心跳。

兩人一前一後的影子不知何時地爬上了石砌的牆麵,琴聲在遠去,模糊成了隱約的音節。

其中,是義勇亦步亦趨跟著她的腳步。

“哪裡不對勁?”他問。

神黎不想多說,隻道:“從你嘴裡說出來就覺得不太對勁。”

但是,在這個問題上,平時寡言而冷淡的家夥卻難得有些在意了,他依舊在追問:“為什麼?”

頗有些刨根問底的意味。

神黎便轉過身,也不打算瞞他,坦然地笑道:“因為我覺得義勇先生你很直男不會說話,而且一點都不浪漫,會說出那樣的話真是驚大於喜。”

他一愣,然後道:“抱歉。”

“嗯?”這聲道歉來得莫名其妙,神黎一下子就懵了。

“讓你那麼覺得了,真是抱歉。”他看著她,語氣認真地說。

神黎不禁笑了:“不,這好像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情。”

她又轉了回去,不再去看他的臉。

她的目光落在前方,那裡是長街走儘後風景驀然開闊起來的石橋大道,神黎聽見了底下傳來流水的聲音。

遠處山野的輪廓延綿不絕,近處是黯淡而闌珊的燈光,神黎在夏季的晚風中笑了,試圖去捕捉記憶裡那明明滅滅的光線:“不如說這樣的義勇先生真是可愛又有趣,如果你不是這樣的話,我可能不會與你有交集也說不定。”

……啊,也許就是這樣沒錯。

從在流光溢彩的吉原看見他的第一眼開始,就莫名地好奇,想看他那波瀾不驚的冰麵下會是怎樣一方天地,是否有柔軟的遊魚,有虛幻的泡影,和透澈溫柔的水月。

所以一直以來,總是有意地在捉弄挑逗他。

應該說,她才得為自己惡劣的性子好好地道個歉才對。

……但若非如此的話,“富岡義勇”這個名字或許都不會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吧。

她剛這麼想,身後就傳來了他一如既往冷清的聲音:“所以,一直以來,你才總是在捉弄我嗎?”

聞言,神黎不禁停下腳步來。

石砌的橋墩是薄綠的色彩,有零零落落的鳥兒停歇在上邊,探頭望著穿過了石橋中間的電車軌道。

夏夜的星星布上遼遠的蒼穹,倒映在橋底下那條平靜而溫緩的流水中,閃閃爍爍的,像倒入了成片的星屑。

神黎驚訝於對方竟然察覺了,還直白犀利地用“捉弄”這個詞說出來了。

這麼久了,他一直都是平靜地接受著她的逗弄,她還以為對方一直沒注意到呢。

神黎便笑著調侃道:“竟然被發現了?”

“捉弄”這個詞不免有些傾向貶意了,但此刻從他嘴裡說出來,卻聽不出什麼意味色彩來。

神黎覺得應該是他說得太平靜了,仿佛話中的主語對象不是他自己一樣。

給人一種並不在意計較的感覺。

而神黎也沒有被揭穿的愧疚或尷尬,她還轉身去朝他坦誠地笑了:“怎麼樣?覺得我是個輕浮又奇怪的女孩子嗎?被捉弄了這麼久的義勇先生。”

“……輕浮又奇怪嗎?”

他一本正經回答她說:“你在那種場合穿得那麼少,還讓我點你邀我進屋,第一次見麵,應該誰都會這麼想。”

但是他的表情似是柔和了些許,又道:“但是,你能對我感興趣,我很高興。”

語畢,他舉步朝她走來,似是想要拉近那段距離。

石墩上的群鳥由此被驚動,紛紛簌簌地扇動翅膀飛了起來。

須臾間,滿目的燈光好像都璀璨了起來。

這之中,神黎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身影被夏夜裡微熏的光打柔了輪廓,他順著飛鳥飛翔的軌跡走,於是,掀起的亂風中,那漆黑的發絮和羽織好像都被飛鳥掠過。--

她說:“因為某種意義上,義勇先生是我失憶的時候,給了我方向的人。不管是對我的幫助,還是為我和我弟弟打架……”

現在想來,來到這個世界上遇上的人是他,陪她逛祭典的是他,送她耳飾禮物的是他,就連在傷心迷茫的時候,也是他……--

與他初遇的光景,到現在來,其實已經被翻滾的過去與填充的色彩覆蓋。

但是稍稍一回想,它依舊存在於她情感和記憶裡最為乾淨空白的一角——那是她失憶時,遇見的第一個那般充滿色彩的人。

喧鬨的吉原長街浮光掠影,雅樂之聲淒淒哀哀。

曖昧而繾綣的燈火繚霧中,他像個誤入的旅人,襲卷著一身沉靜冷清的霽色,在那般光怪陸離的盛景裡,像驀然降在了秋天的第一場雪。

吉原的哀歌由此被凍結了蕭瑟與悲寥,醉人的迷香酒霧頃刻間也好像變得不太清晰。

與虛渺的歡聲笑語有些格格不入的人啊,將那片鏡花水月都如推舟晃葉般隔開了。

神黎突然就不知道要繼續說什麼了。

因為他好像笑了。

逆著光走來,雖然有些看不清晰,但是神黎覺得他好像笑了。

而紛亂撲朔的鳥羽聲中,他終是在她麵前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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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看,神黎就不確定他是不是在笑了,因為他嘴角的弧度依舊平抿。

但是經由朦朧的光線而變得清淺又溫和,他說:“剛才接的詞,是小時候,我聽過我姐姐的未婚夫對她說過類似的,當時我姐姐聽後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所以……但你好像不喜歡這種表達方式……”

有將歇的鳥羽翅膀在最後一刻掃過他的眼角,他的目光沉靜而認真,他輕輕吐出一口長氣,說:“既然如此,那麼我有些話,想要親口告訴你……”

恍惚間,好像有什麼東西落入碧水之中,神黎不知道那是橋上的石塊還是未能見光的蟬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