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1 / 2)

路聽琴這一覺睡得很深,很長。似乎意識也感到疲憊,他沉浸在睡夢中不願抬眼。

幽深的夢裡,偶爾閃過幾片彩色的間隙。是一個眸子清亮的少年,嘰嘰喳喳地蹦跳,似一隻羽翼未豐的小鳥。

太亮了,這隻小鳥的眼睛,金燦燦的,浸著陽光。路聽琴從這雙眼中,看到歡欣和毫無保留的憧憬。少年細碎的笑容,模模糊糊的。

唉,換,換。

路聽琴看出了這少年是誰,在夢裡都要歎息,想快進過這些碎片。

小鳥委屈地抬眼,身形老照片一樣泛黃、破碎。路聽琴如願以償,墜落,墜落,沒入舒適、安全、寂寥的黑暗裡。

……

路聽琴不情不願地睜眼,他被日頭晃醒了。

剛醒來,全身上下都鬆快很多。他略一低頭,見自己睡著一團暖和的被子裡。

被子外麵蓋著一件純白、厚實、質地華貴的披風。內裡是毛絨麵,外層是緞,緞麵有龍飛鳳舞的金銀線暗紋。

路聽琴有點懵,琢磨了一會,認出是嵇鶴的風格。他的心就像封閉在冰層的貓爪子,在披風的溫度下一點點化開,小幅度抓撓著。

他想摸一摸披風毛毛。手抬起,腕子被綁了個銀環,下麵跟著一條細細編織而成的鎖鏈,手臂一動,叮當作響。

路聽琴轉了轉圓環。銀環冰冷,扣住他的腳踝、腕子。凡是銀環和皮膚相貼的地方,都纏著一層和披風一樣的軟毛。

這就是牢裡有人的感覺嗎?

路聽琴苦中作樂地想,謝了謝嵇鶴,研究起自己的處境。

這是一間簡單乾淨的屋子,說是屋子,更像個三麵被圍擋起來的廊台。麵向院子的一麵沒有牆壁,掛著一道竹簾,隱約能看見一點外麵。屋子樸素到簡陋,地麵墊著草,鋪著他睡的被褥。瓷枕旁邊放著兩個小碗,一個盛著水,一個裝著幾粒藥丸。

路聽琴抽出碗底的紙條,上麵的字剛勁有力,兩個大字將紙條占得滿滿當當。“喝,吃。”

紙條翻過麵,是幾道端端正正的蠅頭小楷,仔細寫了藥性藥理,服用須知,叮囑水用靈力溫過了喝,落款厲三。

路聽琴心裡酸酸軟軟的。

……不知道師兄們和原身到底關係如何。要是他們知道如今這芯子裡,已經換人了呢?

路聽琴疊好披風放在褥子上,去拿旁邊的碗。鎖鏈傳出一陣被牽扯的聲音。

一個身影聞聲,從院子另一頭走來。他在竹簾外站定,一道一道將簾卷起。

天光大放,路聽琴眯起眼睛,心沉沉墜下去。

穿著天青色利落袍服的少年,卷著簾子,幽深的眼眸,落在路聽琴身上。他唇角勾了勾,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睡得好嗎,師尊?”

重霜的語氣中徹底去掉了虛偽的敬意,口中叫著師尊,更像是一種嘲諷。

“真不巧,時運輪流轉啊,一轉眼,咱倆都從墜月峰,到了思過亭。看師尊這鏈子,可比當時給我拷上的舒服多了。”

路聽琴背靠和被褥平行的牆壁上,麵衝對麵的牆,當重霜不存在。

“你會遭報應的,誰也救不了你。”重霜踢了一下牆。看了眼涼水和藥碗,沒再管路聽琴。提著劍,繼續去院子裡練功。

等他一走,路聽琴悄悄扭過頭。

少年的額頭鬢角都是汗水,袖口綁了上去。他似乎練了不少時間,背後一片濕跡。看上去,就是個翩翩修真美少年,誰也想不到後來會血脈覺醒,變成了龍崽子。

路聽琴記得,書裡寫,重霜是個人龍混血,從小被龍族拋棄。因缺乏長輩引導,體內的力量平衡數度崩潰,而他性子堅韌,每次崩潰都成為了升級的契機,最後摸出一條自己的路,涅槃為龍。

他化形的那天,山峰震顫、大地嗡鳴。南海、東海分出廣袤海域,萬獸拜服,恭迎新主。

現在,未來的霸主正在這裡紮馬步,腦袋頂上晃著沒紮好的呆毛。

路聽琴摸著披風,毛毛茸茸的觸感讓他心情很好,跟重霜同處一個狹小的院子,心態也輕鬆了一點。

“師尊有什麼要指教的?”未來的霸主注意到路聽琴的關注,諷刺道。

“……”路聽琴撇撇嘴,麵無表情地回過頭。

重霜嗤了一聲,拿起劍,摸索角度和力度。歸元決在他的身體內如水運轉,體外的佩劍逐漸與身體的感受合一,如臂指使。

一切順暢無礙,仿佛每一次在太初峰上,跟著葉忘歸蹭課練習的時候。重霜的心神高高飛躍,腳下用力,想踏風而起,嵇鶴的話驟然在腦子裡響起:‘說什麼你師尊沒教過你,我剛探到,你經脈裡,可流著他渡給你的靈力。’

‘你師尊……’

‘你師尊……’

咣當。浮在空中的佩劍墜落到地。重霜攥拳,一拳砸到地麵。

他惡狠狠扭頭,撞見路聽琴冷漠的側臉。路聽琴身著薄杉,手搭披風,端坐在陋室草席,卻如身在高山之巔、仙家玉宇。他的氣質冷冽、高貴、不可侵犯,眸如寒冰,一如重霜初見時的模樣。

仙人莫測。憐我,引我,棄我,折我。又為何,又在何時,渡我靈力,助過我?

沒有人能夠回答。除了路聽琴自己。

重霜的咒罵在嘴邊咀嚼,艱難地咽了回去。歸元決運轉著,轉過五臟六腑,他忍不住沉下心神內視,想在涓涓流轉的靈流中,分辨哪一道是路聽琴的靈力。

一想到路聽琴的東西,挨著他的血肉骨髓,重霜就恨不得拿個刀,立即把自己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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