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離開。”路聽琴看著視野中黑金色的光團向後移動一些,靠伸出的手為定位,將自己攥著冊子丟進炭火中。
火焰被紙張壓了一瞬,而後更猛烈地燒起來。
路聽琴聽到燃燒的聲音,攏著大氅靠回椅背。他疲憊地閉上眼睛,輕聲說道:“蓋好吧。”
重霜迅速拿起蓋子。他低下頭,在火焰燒焦的封皮上一眼看到了路聽琴的字跡,那上麵隱約寫著自己的名字。
“師尊稍等,我將爐子搬遠點。”
重霜看了眼路聽琴,手伸到火中將冊子搶救了出來。他的皮膚很快潰爛發焦,而後又再生愈合。而後,重霜一聲不吭地搬著暖爐,順手夾帶著冊子,放到路聽琴聞不到異味的遠處。
等重霜掩蓋好燒傷的痕跡,跑回路聽琴跟前,他見到路聽琴摩挲著另一個冊子。冊子封皮陳舊,染著乾涸的血跡。
“這個你留好,”路聽琴示意重霜上前,“這是你師尊的東西,以後……不要再叫我師尊了。”
重霜嘴唇囁嚅,雙手接過冊子,“什麼……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
“我不明白……請師尊解惑……”
重霜顫抖著翻開冊子,認出這是自己以前在書房見過的寫著種種試驗進度的筆記。當時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抽血挖骨的牲畜,被鞭笞後還要被人記錄反應。如今知道了前因後果,再看這本筆記,發現字裡行間都變了個模樣。
曾經師尊陰鬱孤僻的麵容,已經逐漸模糊。
“我不是他,我是我……”路聽琴喃喃道,眼皮顫動,逐漸閉緊,“你要的師尊不是我,帶你進山門的不是我……”
路聽琴像是陷入了夢魘中,額頭滲出冷汗,與其同時,他胸口處的玉牌光芒大綻。
“師尊,彆急!”重霜從懷裡掏出厲三給的救急丸藥。他的指尖撬開路聽琴的嘴唇,強行將丸藥送了進去,而後扶上路聽琴的心口。
重霜從玉牌中感受到師祖蓬勃的力量,放鬆了緊繃的身軀。
也許是玉牌和藥丸起了作用,良久,路聽琴的呼吸平緩下來。他揉著額角,恍惚道:“對不住,我剛才突然……”
重霜半跪在路聽琴的座椅前,執起他的手,用自己溫熱的手掌暖著路聽琴冰冷的手背。
“師尊……”重霜將額頭抵在路聽琴的手背上,“你在說什麼啊……”
路聽琴用空著的手捂住臉,久久不言。
“師祖曾說,讓我將過去與現在做一個切割,看清現在的師尊。師尊剛才說,你不是他,你是你……”
重霜慢慢道:“師尊沒了以前的記憶,或者有了新的記憶,認為自己是另一個人了,對嗎?”
重霜閉上眼,“所以每當我叫師尊,師尊會覺得……我在叫彆人?”
“……沒有,不要再說了。”路聽琴抽出手猛地站起,剛起身就搖晃了一下。
重霜緊跟著起身,扶住路聽琴的肩膀,微微使力,按著路聽琴坐回去。
“師尊是什麼時候失憶的……在我……發現師尊身懷魔氣之後?是那次魔氣發作引起的?”重霜翻找著過往的記憶,找出師尊最柔和無害的一天。
那一天,他站在墜月峰山居前邀請師尊前往講習會,師尊依然冷漠,卻出乎意料地答應了他。以師尊的修為,即使被驅魔劍符瞄準,也不應就這麼簡單被刺中……
除非師尊暫時忘記了功法。不是不躲,是不能躲。
“……是我的錯。”重霜為路聽琴擦著額角的冷汗,將垂落的白發攏到耳後。
路聽琴眼睫輕顫著,眼角隱約滲出一點赤色。
“我去找法子清空自己那天之前的記憶,植入新的記憶……我也變成一個新的人,這樣就算跟師尊重新認識了,好嗎?”重霜聲音輕緩。
重霜掏出一塊新的手帕,顫抖著貼到路聽琴眼角。那裡滲出的血液很快沾濕了帕子一角。
路聽琴側開臉,低垂著頭不出聲。
“不要傷心了,不要傷心了……師尊……”重霜以為自己的眼淚已經乾涸,現在又簌簌落了下來,“我看到了,我看到現在的你了。讓我繼續看著,可以嗎?”
“……你看到也沒用,我教不了你。”
“為什麼這麼說啊,師尊怎麼教不了我?”重霜的眼淚往下落著,嘴角露出一個微弱的笑容,“師尊從問道台後,一直到到剛才……教我不要偏激,要學會冷靜。教我要活下去,要看好的事情。教我不要因彆人的目光放棄自己,教我為善……”
重霜說不下去了,他吸了吸鼻子,明知路聽琴看不見,依舊加深了嘴角的弧度,對路聽琴燦爛地笑道:
“師尊教導我前,我是半妖、雜種、是該立即消失得渣滓不剩的東西,師尊教我後……我會活著,好好活著。我想學劍,想學符文。想做會讓師尊高興的事……我是人,也是龍,血脈不會改變我的內在,我會是我……”
“所以師尊也……多信任自己一點,多信任我一點好嗎?”
路聽琴的唇角彎起一點又很快平複。他捂住嘴不斷低咳著,胸腔起伏。
重霜的笑容凝固了。
路聽琴的指縫中流出鮮紅的血液。,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