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九隻狗(1 / 2)

越是往西國的疆域邁進,青蔥蒼翠的綠意就變得越是荒涼冷落。先是植被種類愈來愈少, 再是同類植物日益稀疏, 最後草木匿跡,唯餘赤地千裡。

這片廣袤的“平野”, 是暗紅色的。那是血液乾涸的色澤,殘留著抹不去的腥臭。

有被連根拔起的巨木,有被打碎成渣的岩石,有被攔腰截斷的河流,有被徹底夷平的山脈……每一處豁大的裂口, 凝聚著大妖不散的威能;每一處更改的地貌, 彰顯著雙方交戰的慘烈。

赤地千裡, 的確是“赤地”無疑。翻越這片充滿危機和殺意的赤地,就能正式抵達西國的入口。

若是破開西國的入口,就能直搗黃龍,劍指白犬一族的王座。

原本, 西國的具體位置隻是一個傳說。眾多妖怪雖然心向往之,可獲取不了情報,百十年來都隻在“赤地”轉悠。久久不得章法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新生的“奈落”便是其中之一,他也曾是失敗大軍中的一員。然而, “奈落”並不是輕易放棄的主,他耗費不少心血尋到了被封印的飛妖蛾, 並解封了他!

果不其然, 最了解敵人的永遠是敵人的敵人。飛妖蛾作為曾與犬大將交手的大敵, 確實知曉進入西國的方法。

他與犬大將成為死敵的原因之一,便是他發現了“赤地”的樞紐。而樞紐的存在一旦被破壞,西國安穩的生活就會被打碎。

犬大將抵死將飛妖蛾封印,愣是愚蠢地沒補上一刀。他拖著重傷的身體趕去救即將臨產的十六夜,卻忘記告訴在海邊攔住他的長子……飛妖蛾知曉西國樞紐的方位。

當葉久澤一行人停駐在“赤地”後,殺生丸飛快地躍下車,細細分辨著空氣中彌漫的味道。直到發現飛妖蛾爆發的妖力,他的心情變得十分惡劣。

真沒想到,他的生父居然會犯下這種失誤……

既然封印了飛妖蛾,至少得告知西國的子民每年加固結界,防止對方逃脫。可即使對方戰死,都沒有給他和母親留下隻言片語。

為什麼?

或許,根本沒有為什麼。

生父為西國付出過很多,哪怕後期行差踏錯,他也沒有資格指責他什麼。畢竟他殺生丸對於西國付出的東西,除卻五十年前與豹貓一族的交戰,就再無其它了。

父親存在的時候,出力的是父親。父親不在的時候,出力的是母親。

既然回到了西國,也是時候暫時結束曆練,履行他身為繼承人的義務。他殺生丸沒有想要守護的東西,但這塊土地……是個例外。

“赤地”麵積很大,越是深入腹地,血腥味就越重。慢慢地,他們看到了偌大的妖怪屍骸。

它們的屍體腐爛了一半,引來成群的禿鷲和妖物,它們圍聚在屍骨周圍,一邊大口撕咬著腐肉,一邊虎視眈眈地盯著葉久澤一行人。

那一雙雙黃濁的眼,充滿了食欲,流露出難以言喻的貪婪。

人類……新鮮的少女……

下一刻,一道幽藍色的劍氣直接刺破了它的腦袋。在迸射的鮮血中,禿鷲驚恐地拍著翅膀飛起,妖物瑟縮退卻。

強悍的靈力,稚嫩的年紀……是難得一見的強者。招惹她,或許得不到好處。

它們的眼神從凶狠變得戒備,相互擁擠著,目送葉久澤離開。而在挖掘機吭哧吭哧的遠去聲中,它們恢複了本性,紛紛簇擁著新死的“同伴”,將之啃食殆儘。

空闊的平野上,回蕩著它們咀嚼白骨的響動。

葉久澤蹙著眉,罵了句:“一群牲口。”

他實在沒想到,足足花費了半個月的時間來到這兒,不僅沒有傳說中生機盎然的綠洲,反而成了一片紅色的荒漠。

屍骨遍地,同類相食,這哪裡是妖怪向往的淨土,分明是人間煉獄才對。現實與理想的落差太大,讓他不禁懷疑自己有沒有走錯方向。

“奈落,你確定是往這頭走?”葉久澤頭也沒回,直接問道。

奈落不禁看向殺生丸,眼見趴在窩裡的奶狗點了點頭,他立刻回複道:“是的,我確定是這個方向沒錯。”

“可怎麼不見綠洲,我聽說這片區域四季如春,時常會出現妖怪的集市,販賣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爆發了戰爭。”奈落履行“小弟”的職責,寬慰道,“等戰爭結束,打敗了飛妖蛾和另一個我,這裡就會恢複正常。”

葉久澤點點頭,隨後他就發現,跟著奈落指出的方向走,妖怪的屍體就越多,交戰的痕跡也越慘烈。

有個湖泊被染成了血紅色,裡頭的魚類翻著肚皮死了一大片。半截巨蛇橫死其上,碩大的蛇頭隻剩一半。

妖氣很濃,而留在這裡蠶食的妖物實力也很強大。不同於前麵區域撞上的小妖那樣,它們連觀察的步驟都省略了,撲上來就是吃!

葉久澤二話不說,掏出劍就是一通狠乾。在“六合獨尊”爆發的群攻招式中,他掏出了平底鍋的鍋蓋,又猛地加上了一個殺傷力巨大的“盾舞”!

盾舞,蒼雲爹群攻技能,殺人不眨眼團滅所有人的爆發式大招。有黑紅色的烈焰環身,內力相輔,經久不息,可以持續傷敵,直到招式效果結束。

有蒼雲盾舞疊加六合獨尊,葉久澤就像一個行走的殺人機器,所過之處,再強大的妖怪也得撲街。要不是平底鍋的鍋蓋質量不好,他或許還能殺得更利索一點。

有他群攻遠戰,有君麻呂近身肉搏,本想幫個忙的狗子們撓了撓爪,發現自己隻剩下吃瓜旁觀的一條路。

葉久澤打得很嗨,拎著變形的鍋蓋“邦”的一聲砸上一隻妖怪的鼻梁,反手一丟,“啪”地打中另一隻的臉。

眼見鍋蓋不能用了,妖怪愈發張狂了,葉久澤冷笑一聲,掏出了一個堅硬、耐操、持久的——高壓鍋鍋蓋!

妖怪們:……

論甩鍋,葉久澤可是專業的。他剛剛作出一個“盾舞”的起手勢,腰部微微後仰,妖怪們一見那高壓鍋要被丟出來,嚇得退避三舍。

葉久澤收回姿勢,妖物們迅速靠近。

葉久澤往後彎腰,妖物們迅速後退。

他玩得很開心,一邊做著假動作,一邊加入真動作。虛虛實實之下,妖物的數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伴隨著他落下最後一個“萬世不竭”,唯一的強敵也死在了劍下。

君麻呂回到了他的身邊,森森白骨之上,沾滿了血跡。

“大人,我贏了。”

葉久澤分分鐘給了君麻呂一個愛的抱抱,小孩子嘛,求獎勵的時候大人一定要真誠。不僅要表揚他,還要給禮物。

“說罷,君麻呂,想要什麼,遙控飛機、豪車模型、軍艦手辦都給你買!”

君麻呂搖了搖頭,忽然說道:“大人,會記住我一輩子吧?”

“啊?”葉久澤有點懵,“啥?記住你一輩子,這不廢話嗎?”

“那麼,我希望大人記住我一輩子吧。”君麻呂笑了起來,眉眼彎彎,“這是我最想要的禮物。”

隨著年歲的增長,血跡限界變得越來越強大。他體內返祖的痕跡壓過了葉久澤靈力的滋養,進一步侵蝕著他的身體。

千手柱間說他活不了很久,他是信的;說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他也是信的。

他終究會消失在最敬愛的人的生命力……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想讓她記住自己。

輝夜君麻呂也好,波風自由也罷。她給予了他“自由”,他也會拚卻所有,給她想要的自由。

那是他的大人,也是他的信仰。

但,一些小心思,他隻要自己明白……就好了。

等到時候到了,他會找一個地方安靜地離開。他會讓她相信,自己永遠自由地活在世界的某個角落。

他最敬愛的大人,他不會允許自己讓她落下一滴眼淚。

君麻呂的聽話懂事超乎葉久澤想象,他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腦袋。不知為何,瞧著這孩子溫潤的笑容,他有點不安。

君麻呂主公近戰,肉體防禦能力也是絕佳。一個可攻可守的戰鬥型人才,他還真不知道該送他什麼。

他不愛玩鬨,喜歡安靜地看書;他不愛武器,喜歡擺弄白骨;他不愛喧囂,喜歡孤身獨處;他不愛走動,喜歡修煉冥想……

葉久澤歎了口氣,打開【商城】翻找昂貴的物品。既然當成孩子養,那就得給他最好的。

他最後選中了一樣東西——精靈之吻。

精靈之吻,【商城】中的魔法傳說類道具,是一條做工簡潔又不失優雅的項鏈。它的品相很彆致,銀色交織的枝葉為鏈,綠色點翠的水滴為墜。

像是一株生機盎然的銀色奇樹上結出的果子,洋溢著一種磅礴昂揚的生命力。它溫和如水,兼容包並,對任何屬性的佩戴者都有增益的效果。

精靈之吻,造物主的獨寵。不僅滋養身體、延年益壽,還會在佩戴者的生命遭遇生死危機時爆發“絕對防禦”,每使用一次,綠色水滴的顏色就會暗淡一分。

直到綠色褪儘,便是“絕對防禦”消失的時刻。而墜子,會徹底變成銀色,並形成另一個功能——瞬移。

能打碎所有“絕對防禦”的敵人,必然是難以敵對的對手。這時候除了跑也沒彆的法子了……可以說,這條鏈子的設計很人性化。

但,它的價格真是讓葉久澤咋舌——十年整。

他猶豫了一會兒,想到心頭隱約的不安,最終咬牙買下。隨後肅著一張臉,假裝從兜裡一掏,立刻給君麻呂戴上了“精靈之吻”。

十年的時間,他花了可以再賺。但在戰場上,失去了君麻呂可再也找不回來。

無論這不安的心情起源於哪裡,他都要將之扼殺在搖籃裡。

“大人,這是……”

“不要離身,這是禮物。”葉久澤直視著君麻呂的眼,難得叮囑道,“跟著我會遇到很多危險,保護好自己。”

君麻呂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唯有奈落和幾隻狗子眯起了眼,他們注視著被君麻呂收入領口,貼身保管的項鏈,腦子轉得飛快。

【她也有著類似“巴比倫之門”的寶庫吧?】吉爾伽美什分析道,【那條鏈子……充滿了生機,是難得的寶物。】

【每個人都有秘密,何必深究。】宇智波斑嗤笑,【怎麼?你很想要飼主的寶庫嗎?】

【嘁,雜修!本王的器量容不得你質疑。】吉爾伽美什反駁道,【本王的寶庫收納世間所有,怎麼可能覬覦彆人的東西。】

【連容人的器量也無,本王何必自稱“本王”。】

氣性還真是大……眾狗瞥了他一眼。

不過,吉爾伽美什說得很有道理。王者就該有王者的力量,他們本身就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強者,若是被外物所迷,又何必自稱“強者”。

強者,心靈和意誌永遠強於肉體和力量。

彆人的寶具和武器,與他們有何乾係?

【並非所有人都這麼想。】殺生丸睜開半闔的眼,【君麻呂可以信任,奈落呢?】

眾狗紛紛看向奈落,就見他直勾勾地盯著君麻呂的……鎖骨,半天沒有挪開眼睛。

也是了,這貨熱愛收集四魂之玉,想來對寶物頗多覬覦。他們不怕宵小的武力,但卻明白貪婪的可怕。

要是奈落對飼主起了什麼不好的念頭,或是起了反心,將飼主擁有寶物的消息捅了出去……嗬,奈落果然還是被打死好了!

在眾狗虎視眈眈中,奈落抖了個機靈,猛地清醒過來。

失態了……

奈落不動聲色地扭頭,卻發現狗子們或是假寐,或是舔爪,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他鬆了一口氣,平穩了心緒。

葉久澤身上似乎有很多好東西,可惜他搞不死她,還經常被她搞死。外加她身邊養的狗……他腦子是秀逗了才跟她正麵杠。

既然如此,似乎隻有取得她的信任,才能得到更好的資源……

奈落思索了起來,決定好好表現,提升地位。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當他們進入西國之後,奈落的生活出現了重大的轉折。

……

進入西國的法門有兩種,一種是尋找天空之中變幻不定的“門”,一種是找到“赤地”的樞紐,用飽蘸妖力的鮮血從外部暴力破開入口。

“赤地”的樞紐是一塊巨大的岩石,它地被屍山屍海簇擁在空落落的平野上,染滿了斑駁的血跡。

飛妖蛾發起了戰爭,試圖用妖血和怨氣侵蝕入口,將通道破壞殆儘。卻不料遭遇了強悍的勁敵,計劃慘遭失敗。

葉久澤開著挖掘機將一堆屍體搬開,沒多久,他在不少屍體身上發現了斷裂的箭。奈落忽然起身,快步上前,從屍體上拔下箭矢,仔細查看。

“是桔梗……”他的神色很複雜,“桔梗她來過這裡。”

奈落四下張望,握緊了手中的箭矢,抿了抿唇:“在西國嗎?”

桔梗……桔梗也來了?

葉久澤收起挖掘機,納入【背包】裡,抽出劍靠近岩石:“是這裡嗎?那麼問題來了,一塊岩石……咋進去?我沒看見門啊?”

奈落不語,手指輕輕摩挲著箭矢,一點點揩去上頭的血汙。

葉久澤舉起劍,往岩石上劈砍了會兒。才發現岩石十分邪門兒,彆說裂縫了,連一絲劍痕都沒留下。

他將手搭在岩石上,輕輕敲擊。趁此,殺生丸悄無聲息地上前,因為隻有三個爪,他隻能直起身子,應和著葉久澤的節奏,將前爪搭在岩石上。

緊接著,他將自己的妖力輸入岩石。

一瞬間,層層銀白的波紋在岩石的麵上激蕩,好似鑰匙進入了鎖眼,旋轉、旋轉,打開了封閉已久的門。

西國正統的純血後嗣,他們的妖力,就是開啟門的鑰匙。這是白犬一族為了庇佑族群而設下的手段,曆代以來,無人可以打破“門”的防禦。

岩石忽然活了過來,隨著波紋的震動,上頭的灰塵石屑慢慢剝落,褶皺的岩層凝成一道道深刻的皺紋,逐漸變成一張老人的臉,泛出滄桑的風霜感。

它睜開了緊閉的雙眸,聲音蒼老而厚重:“純血……後嗣……”

在葉久澤戒備的眼神中,岩石老人轉動著不怎麼靈光的眸子,深深定格在一隻幼犬的身上。隨即,它皺起了眉,盯著殺生丸缺失的手臂。

傷口平整,手臂似乎是被利器切掉了……

“戰爭……還沒結束嗎?”它的聲音悶悶的,流露出深刻的疲憊,“罷了,戰爭不會結束。”

“赤地”依然是赤地,無論是千年前還是千年後,每當它睜開眼的時候,赤地都是一片血紅,堆積著腐爛的屍骨。

而妖界每一場慘絕人寰的戰鬥,都會有白犬一族的身影出沒。千百年來,這個族群守護著赤地,守護著西國的淨土,也為此……付出了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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