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1 / 2)

“我還是枚龍蛋時,父母喪命於禍亂,是君晏將我帶回龍宮,悉心照顧。”

月華透過婆娑的樹影映在林中,君如琢斜倚在樹乾旁,神情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他是我出生時看見的第一個人,他為我起了名字,教我讀書認字,習武修行。他說他永遠都是我的兄長,會永遠護著我。”

“那他為什麼……”鳳祁吞咽一下,聲音變得有些艱澀,“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君如琢沒有回答,他諷刺地勾起唇角,聲音裡帶上一絲譏誚:“君晏天賦極高,從出生起便是天之驕子,何等風光無限,整個仙域,無人敢不尊他一聲太子殿下。說起來,倒是與鳳二殿下如今的地位相差無幾。”

“可論及品貌為人,修為造詣,你比他當年差遠了。”

鳳祁沒在意這人話中的諷刺意味,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

君如琢道:“三百年前,他離開靈淵海下界遊曆。短短三個月時間,回來卻把自己的龍珠丟了,活生生去了半條命。”

鳳祁眸子驟然一縮:“龍珠?龍珠怎麼會丟?”

“沒人知道,他不肯說。”君如琢道,“龍珠乃靈核所在,非生剖不能取。君晏當年的修為已登峰造極,你覺得誰有那個能耐取走他的龍珠?”

一陣寒意從鳳祁脊背直衝後腦,他啞聲道:“你是說……他自己把龍珠給了彆人?”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彆的可能。”君如琢嘲弄一笑,“你知道對一條龍來說,失去龍珠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根骨全毀,修為儘喪,從此再不能習武修行,再無法恢複昔日的力量。太可笑了,龍族數百年來最優秀的後人,竟成了個廢人,真是太可笑了……”

“就因為這樣,你們把他趕出了靈淵海?”

君如琢古怪地沉默下來,半晌,才繼續道:“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我不太清楚,那時靈淵海似乎出了些事情,可我年紀太小,被他們送離了龍宮。聽說兄長……聽說君晏出事後,我立刻趕回去,恰好撞見君晏打傷看守他的侍衛,要逃往下界。”

“我其實攔住他了,我求他留下,求他把龍珠找回來。你可知道他對我說什麼?”

“……什麼?”

“他說,如今的靈淵海已經容不下他了。”君如琢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出事後叔父痛心不已,他不肯說出龍珠的下落,叔父便替他尋遍世間良方,想儘辦法救他,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那樣想。不過,他或許就是那麼愚蠢、那麼容易輕信彆人的一個人吧。”

“什麼意思?”

“因為他那時告訴我,他要去見一個人。”

昔日,年少的君晏站在海岸邊,遙望著遠處的海天一色,蒼白憔悴的臉上卻帶著君如琢此生從未見過的鮮活神情。

“阿琢,我在等一個人。”他眼底映著蔚藍的靈淵海,笑容柔和而沉靜,“等他回來後,一切都會回到原本該有的模樣。”

“你在等誰,你把龍珠給了誰?”

“我不能說。”君晏道,“但你信我,我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我一定會回來。”

“他那時已經沒有修為了,逃出龍宮耗儘了他最後的力量,是我引開追兵,將他送到下界。我以為他會回來。”君如琢道,“現在想想,我那時與他一樣蠢,竟然信了他的故事。我竟然會相信,那個隻與他相識不到三個月,將他騙得修為儘毀的人還會回來。”

君如琢眼眶通紅,嘶啞的聲線裡透著濃濃的恨意:“他的龍珠是無上至寶,任何人隻要得到,便能立刻擁有上天入地的修為靈力。他怎麼會蠢到相信那人會還給他?”

鳳祁心口毫無征兆的刺痛一下,細密的痛楚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不過君如琢並未察覺到他的異樣,冷笑道:“方才我倒是忘了問,不知他空等了三百年後,有沒有為自己的愚蠢而後悔。”

不,他沒有後悔。

鳳祁閉上眼,心頭忽然浮現起季朝雲取回鳳凰翎羽的模樣,那種無比珍視而又如釋重負的神情,絕不是後悔過的模樣。

他空等了三百年,可直到現在,他還在相信那個取走了他龍珠的人會回來。

是什麼讓他一直相信著這一點?

君如琢把臉埋進掌心裡,似是借由這個動作掩藏下某種情緒。半晌,他終於平複下來,繼續緩慢道:“君晏叛逃後,龍王下令將他逐出龍族,永世不得回到靈淵海。”

“這些年我曾經去下界找過他,可怎麼都找不到。後來,漸漸有傳聞說君晏叛逃至下界為妖,也有人說他已經死了。”君如琢忽然輕輕笑了一下,聲音沉重而悲哀,“……我寧願他已經死了,也不想看他這麼苟延殘喘的活著。”

可他沒有。

當年那個傷痕累累,修為儘失的少年,在人間流連三百餘載,改名換姓,褪去一身仙骨,墮仙成妖,又重新飛升,再次站上了這片仙域。

鳳祁回到文曲峰時,早就過了宵禁時間。他步入熟悉的庭院,在石橋邊站定,隔水望向季朝雲臥房緊閉的門扉,以及窗上跳動的燭火。

在君如琢告知他真相前,他心底其實已經隱約有些猜測。

季朝雲身上與生俱來的氣質,他對仙域的排斥與反感,還有君如琢對他超乎尋常的態度,都不該是一條初登仙域的妖龍會有的。

可真相依舊超出他的想象。

鳳祁不敢去想,那叛出龍族,根骨全毀,在人間空等的三百年,那人是怎麼熬過來的。

是什麼,支撐著他直到現在。

他到底在等誰?

一陣莫名而尖銳的刺痛從心口處蔓延開,鳳祁眉頭蹙起,抬手緊緊按在心口處,就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吃力。

自他有意識起,還從未感受過如此失控的情緒,陌生,卻又像是本應如此。

屋後隱約有響動傳來,一下將鳳祁從紛亂的思緒中拉了回來。他循著響動繞過屋舍,一道消瘦的身影站在屋後的靈田裡,正在躬身給靈草澆水。

季朝雲隻穿了件單薄的短衣,袖口挽起,露出一小截纖細白皙的腕骨。半散的長發被他用一根束帶係在腦後,隻在額前垂落幾縷,比往日多了幾分利落。

他素白的衣擺和手上都沾了些泥,看上去頗有些狼狽。

鳳祁遠遠看著他,隻覺眼眶乾澀,一句話也說不出。

“你在看什麼?”季朝雲直起身,疑惑地問。

鳳祁掩飾般移開視線,微微啞聲問:“你又在做什麼?”

“給你的寶貝靈草們澆澆水,看不出來麼?”季朝雲彎下腰繼續先前的動作,“你這靈田都幾日沒打理過了,這些靈草本來就嬌貴,你這樣怎麼可能養得活。”

“你操心這麼多做什麼,養不活也不讓你賠。”鳳祁問,“今晚怎麼不去修煉了?”

“靜不下心,還不如找點事做。”季朝雲含糊地回答一句,又道,“反正我來這裡就是為了給你乾苦力還債,你先前自己說的,打理一次靈田是三顆靈石,彆賴賬啊。”

鳳祁小聲嘟囔:“沒真想要你還。”

“什麼?”

鳳祁:“贖回你的荷包共花了五千靈石,江城出了三千,餘下我找徐子行又要了兩千。他當初賣你的荷包換了一千,剩下一千算是給他的教訓。我們已經兩清,你不欠我。”

這事季朝雲其實是知道的。

鳳二殿下從不會讓自己吃虧,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自己出這個錢。隻不過按照他之前的說法,勒索江城和徐子行賠償是他的手段,季朝雲欠他的債又是另一碼事,不能一起算。

為此季朝雲甚至覺得,鳳二殿下如果哪天真把積蓄花光,去海市當個奸商一樣能活得滋潤。

季朝雲還在奇怪此人為何轉性,忽然想到了什麼,自心底油然而生一絲危機感,小心翼翼問:“你要趕我走啦?”

“……沒有。”鳳祁皺眉,“你整天胡思亂想些什麼,我是這種人?”

“難說。”季朝雲手下動作不停,但語氣顯然輕鬆了些,“你不知道書院內公認,心思最難捉摸的就是你麼,誰知道你在想什麼。”

鳳祁輕輕笑了一下:“那你想不想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

“什麼?”

“你過來,我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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