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文曲峰臥房內,季朝雲靠在床榻邊,手掌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著腹部。
這些時日,腹中這小家夥吸足了靈力,長大了不少。他的小腹較原先稍隆起了些,僅僅隻是將手搭在上麵,便能感覺到那團孕育其中的精純靈氣。
就算已經適應這麼多天,他依舊覺得這種感覺十分奇妙。
這裡……竟然有一個孩子,還是他與鳳祁的孩子。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腹中的靈氣輕輕波動一下,貼上了季朝雲的手掌。
季朝雲嘴角彎了彎。
鳳祁推門進來時,恰好看見這一幕。
他略微一怔,悄無聲息合上門,放輕了足音走到床邊。季朝雲嘴角笑意未褪,目視著鳳祁伸手覆在他手背上,在床邊坐下。
“與崽崽說什麼呢?”
季朝雲道:“說他父親是個傻子。”
鳳祁低下頭,將側臉貼在他小腹上,低聲道:“彆聽你爹爹的,淨說我壞話。”
季朝雲低哼一聲,把人拉起來:“彆玩了,現在情況如何?”
鳳祁幫他取過一個軟枕墊在腰後,道:“白秋月應當已經逃回了青丘。叔父剛剛查實,早在天榜大比進行期間,他已經通知了仙域半數宗族,於近日前往青丘參與仙域聯盟大會。如今青丘的消息完全對外封鎖,還不知道裡麵是什麼情形。”
季朝雲擔憂道:“參與聯盟大會必然都是族中首屈一指的人物,若當真都被白秋月控製,後果不堪設想。”
“是啊。”鳳祁道,“不過好在白秋月被我神血所傷,近些時日應當掀不起什麼風浪。”
“那神血究竟……”
“神族取心頭血煉藥,於仙神兩族而言乃至為珍貴的補藥。而魔族功法與我們背道而馳,神血對他們而言是致命之毒。反之,魔血煉藥,對神族亦是有致命危險。”鳳祁笑了笑,道,“當年閻花青用來暗算我的魔毒,應當就是用魔族之血煉製而成的,我如今不過是以牙還牙。”
季朝雲問:“你一開始就猜到,白秋月可能並非被附身,而是與魔族有淵源?”
“這倒沒有。”鳳祁道,“我隻是擔心,若你和神兵都無法應付白秋月,至少那神藥可以使他暫時失去反抗之力,給你們爭取一些時間。”
季朝雲小聲嘟囔:“說到底,就是不信任我……”
“哪有不信任你。”鳳祁把玩著他的手指,含笑道,“若真不信任你,當叔父提出要將我支走,引白秋月出來時,我便不會答應了。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主意是你向叔父提出的?”
季朝雲與鳳祁對視一眼,眼神飄忽到一邊:“可惜,還是沒抓到他。”
“不怪你。”鳳祁道,“他身具閻花青的修為,就算再來一倍神兵,也奈何不了他。能夠全身而退,已是萬幸。”
季朝雲歎了口氣:“一個白秋月就這麼難對付,若真讓他打破結界,放出閻花青,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些都不是你該想的。”鳳祁低下頭,鼻尖在季朝雲側臉輕輕蹭了蹭,“對付魔族的癮也過完了,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我們的崽崽。”
季朝雲“哦”了一聲,有些苦惱:“也不知這小東西什麼時候才能出來,醫聖明明說過隻要注入靈力就可以,可都這麼久了,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提起這個,鳳祁神情稍稍一僵,不知想到了什麼,耳尖又開始隱隱發燙。
他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含糊道:“崽崽有半神血統,生長必然緩慢,彆心急。對了,仙府那邊我已經派人打理得好了,想不想回去住?”
季朝雲眼神一亮:“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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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密叢林中,一道白光從半空墜下來,滾落進在溪水邊的草叢中,顯出一道素白的身軀。
白秋月此生恐怕都沒有如此狼狽的時候,他一半身體浸在水中,身上的白衣染上了血汙泥濘,額前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唇色慘白,輕輕地發著抖。
他左手的手腕以下已經儘數腐爛,鮮血從指縫中滴落,隱約可見森森白骨。
不知過去多久,一個聲音忽然從他耳畔響起:“……很疼麼?”
白秋月渾身一震,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來。
他俯身朝溪水裡看去,水麵映出他蒼白的臉色,水波蕩漾開,卻顯出了另一張渾然不同的容顏。
水中那人一襲紅衣,眉宇清晰俊朗。
“尊上……”白秋月眼眸微動,顫聲道,“抱歉,我……”
閻花青輕聲打斷:“我記得我曾提醒過你,做事當以大局為重。”
白秋月渾身重重震顫一下:“是……是我的錯,請尊上責罰。”
“不,我不會責罰你。”閻花青語調溫和,卻冰冷得仿佛沒有一絲溫度,“我這麼喜歡你,又對你寄予厚望,怎麼會因這點小事而責罰你呢。犯錯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沒有辦法彌補自己的錯誤。”
“……我的小狐狸啊,告訴我,你要怎麼彌補今日的過錯?”
“我可以彌補。”劇痛使白秋月的聲音有些發顫,他輕輕道,“我給他們留了一份大禮,尊上再信我一次,這次,我一定能殺了鳳霄和季朝雲。”
閻花青與他對視良久,終於緩慢地勾起嘴角,露出那一貫溫和的笑意:“好,我信你一次。”
白秋月神情終於放鬆下來。
閻花青又道:“你的手是被神血所傷,若不排出,或許會影響你的修為。”
白秋月:“我會儘快調息解毒,請尊上放心。”
“太慢了。”閻花青搖搖頭,惋惜道,“這毒是鳳霄的心頭血煉製,少則數月不可解,趁它還沒蔓延,還是將這隻手斬去吧。”
白秋月一怔。
閻花青笑了笑,聲音溫柔而耐心:“彆擔心,我會幫你做一隻新的,就用魔域最好的烏邪木做。等你來了魔域,我再親手為你戴上,好嗎?”
“……”
白秋月呼吸急促,他定定地注視著水中那張臉,一滴汗珠順著精巧的下顎線滑落,滴進水裡。
片刻後,他偏頭看向自己鮮血淋漓的左手,緩緩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