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得不少。”顧楊慢吞吞地問道,“我們在哪裡見過?”
“南89號邊境星。”
顧楊聽到這個回答,微微一滯,撚滅了手裡的煙。
他倒是沒想起謝淩秋。
但他記得邊境南89這顆星球。
他從前線撤離退居後方時,所駐紮的最後一顆星球就是那裡。
他永遠記得那灰撲撲的土黃色的大氣,灼熱乾燥的溫度,還有被大氣朦朧成一團光暈的恒星。
那兩個讓顧楊至今輾轉反側的預知夢,也是在那顆星球上做的。
沉默了小半晌,顧楊才緩緩回過神,怏怏地說道:“沒想起來。”
“小事而已。”謝淩秋一眨不眨地看著顧楊,帶著點試探的意味,“抱歉,看起來喚起了您不太好的回憶。”
“還行。”顧楊並不搭理謝淩秋的試探,同時也失去了探究謝淩秋到底跟他什麼時候見過的欲望。
他重新低下頭,點開了備忘錄,漫不經心的翻閱起來。
他垂著眼,也沒看到謝淩秋在這一瞬間露出了失落與被刺痛的神情。
但隨即,那點失望與刺痛又像是從未存在過一般,被青年人跳脫而甜蜜的語調而掩蓋了過去。
他問:“想不想試試我的手藝?”
顧楊抬頭:“你想降級當勤務兵?”
謝淩秋笑嘻嘻地:“如果是您的勤務兵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不了。”顧楊利落的拒絕了他,看了一眼終端上新發過來的訊息,“我的勤務兵來了。”
顧楊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了開門的動靜。
很顯然的,這個勤務兵擁有自由出入顧楊的院落和房子的權限。
通俗一點來講,他有顧楊家的鑰匙。
意識到這一點,坐沒坐相的謝淩秋倏然挺直了背脊,他轉頭看向門口,微微眯著眼,神情像是麵對敵襲時一般警惕和戒備。
顧楊坐在他對麵,看著這小鬼瞬間褪去了那副家犬的溫馴,像頭被侵犯了領地的猛獸,目露凶光張牙舞爪的,連腳下的陰影都不安的翻湧起來。
勤務兵的等級是士官,雖然屬於後勤,但應有的作戰訓練也並不會缺席。
他剛一進門,就迅速察覺到了異常。
多餘的鞋,沒見過的行李箱,還有讓他毛骨悚然、不知從何而來的森然涼意。
勤務兵在玄關處停頓了兩秒,便看到陰影裡探出了一條漆黑的蛇,吐著墨色的信子,示威一般的張大嘴,露出了無比尖銳的毒牙。
是沒有見過的天賦,在顧楊身邊見多識廣的勤務兵十分冷靜地想。
——大約是屬於昨天中將說過的那位客人的。
他小心的繞開了那條陰影之中生出來的蛇,一進入客廳就聽到了一道從未聽過的聲音懶散地說道:“勤務兵的工作,高智能家居就能完成吧?”
而他服務了兩年的中將微微頷首:“嗯。”
“那不要勤務兵好像也可以。”
那位沒見過的客人用那口軟綿綿的清甜語調說完這話,就偏過頭來看向了站在門口的他。
那是一個從臉到身軀,細致到頭發絲都難以挑出什麼錯處的人。
他的發絲像是陽光傾落而下的碎金,身體大部分都被藏在寬大的病號服下邊,但裸露出來的部分還是展露出了相當優美有力的線條,他正微微偏過頭來,淺色的藍眼睛帶著些許好奇打量著他。
這個人出生的時候,負責創造他的神明一定是將所有一切構成人的要素都精挑細選過無數次,然後將最頂尖、最光明的部分糅合起來,才誕生了這樣一個人。
被打量著的勤務兵這麼想著。
——可這個人表麵看起來再多麼美好,也無法掩蓋他剛剛試圖使他失業的事實。
“早安,中將。”
勤務兵給顧楊打了聲招呼,得到顧楊頷首之後,轉向了謝淩秋。
他記得昨天中將打電話的時候告訴他,這位客人的名字叫謝淩秋,軍銜少校,將會成為顧楊中將第一個,可能也是唯一一個學生。
“早安,謝少校。”他招呼道。
謝淩秋笑眯眯的衝他揮了揮手:“早呀。”
這友好的態度就仿佛剛剛他根本沒有試圖讓人家失業一樣。
顧楊掃了一眼謝淩秋腳底下一路蔓延到玄關去的淺淡影子,伸手敲了敲桌麵:“收回來。”
謝淩秋一頓,將探出去的陰影收了回來,把碗碟裡最後一塊培根雞蛋吃掉,一口氣喝掉了杯子裡剩下的溫牛奶。
接著,他宛如家犬一般搖著尾巴,討好的向顧楊說道:“老師,要看看我的天賦具體如何嗎?”
顧楊掀掀眼皮,站起了身:“可以。”
謝淩秋跟在顧楊身後往外走,在路過勤務兵時,向對方展露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就像是陽光下發酵的蜂蜜一樣甜美,卻讓人感受到了與蜜糖的香甜截然相反的濃稠惡意。
他抬起手來,指了指顧楊的背影,以口型無聲地說道:“我的。”
接著,不等勤務兵回神,他就轉過身去,一蹦一跳的追上離開了屋子的顧楊,向家裡的訓練場走去。
被拋下的無辜勤務兵注視著他們的背影,半晌才回過神來,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同樣作為男性,他不至於不明白這種過度的占有欲和無差彆的示威是怎麼一回事——但竟然有人把這種占有欲放到顧楊中將身上,就讓人覺得無比的違和起來。
顧楊中將怎麼可能變成某一個人的……
勤務兵一頓,想起昨天中將對他說的春夢,張了張嘴,倏地一個激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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