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這是規矩(兩更合一)(1 / 2)

一紙千金 董無淵 7869 字 4個月前

顯金抽抽嘴角,率先打了個招呼,表示給了個台階。

這人,她見過,還鬨得不太愉快——對方指摘她把書院的讀書人耍得團團轉,開個局套錢玩,她反手坑了對方一把,誆騙著對方買了個盲袋,順手就把月白色卡送進目前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顯金後世的爹是暴發戶,泥瓦匠起家,乘上改革東風,一路從包工頭乾到裝修公司老板,從小縣城乾到大首都,這暴發戶老頭兒做生意一直秉承的理念就是“以和為貴”,故而就算彆人拿手指著他鼻子罵,他也能給彆人利索地做個手膜,順便真誠又誇張地讚一句,“您手真嫩!”

要不是暴發戶老爹耳濡目染、言傳身教,顯金重生穿越後不一定適應得這麼好。

但並不妨礙,顯金這崽,本質上是個又犟又傲,又混又強勢的現代小富二代啊喂!

故而,我方率先給個微笑,是顯金最大的誠意。

微笑,喬徽接收到了。

少年郎抬起頭也笑了笑,下頜一揚,露出棱角分明的側臉和筆挺高聳的鼻梁,“賀賬房,好久不見啊。”

也不是很久,初五迎財神時,他才看到這姑娘現場挖坑埋人,隔了幾天,就聽說陳家六老爺死在老村的消息,他爹還差人送了份悼儀——雖不太喜歡陳六老爺,但陳家的紙還是不錯的,打交道打了這麼些年,人死了送點情也正常。

錦鯉花花看看自家哥哥,再看看一見鐘情,哦不,一見如故的“美人燈”老板娘,笑道,“...原來你們認識呀!”

既然是熟人,便可以熟上加熟,變得更熟!

錦鯉花花小姑娘非常興奮,拽過自家哥哥,一把推到顯金跟前,神情十分驕傲,“這是我哥哥!前一屆咱鄉試的解元!還有我爹,是探花呢!您知道探花嗎?就是當年科舉第三名!整個大魏朝的第三名喔!還有我叔叔,也是進士!如今正在京師為官!還有我姑姑...”

喬徽麵無表情地將這不爭氣的妹妹扯了回來。

不如,他去把家譜拿過來?——方便加快冬青樹對他們家了如指掌的進度。

喬徽輕聲,“小珠...”

錦鯉花花止住話頭,看看哥哥再看看顯金,縮了縮脖子,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我...我是想說,彆看我手上笨笨的,連隻燈籠都做不好,但我的家人都很厲害的...”

顯金笑起來,對於這兄妹是哪家的,心裡有了個大概的底兒了——涇縣這麼多年就出了一個探花,陳敷口中與陳家並稱“涇縣雙姝”的青城山院喬山長,這兩兄妹是喬山長的子女,怪不得這位喬郎君對於她在山院門口賺書生的錢頗有微詞。

總歸也是好心,怕未經世事的讀書人被騙了吧?

顯金的笑逐漸真誠,微蹲身,確保目光與錦鯉花花小姑娘平視,笑意盈盈地照著錦鯉花花的方式介紹起自己,“我是陳記紙業家中三爺的繼女,我娘是三爺的妾室,我家人雖沒有你家人那麼厲害,但也都是很好的人,喬姑娘若有興致,可等過了正月來咱們陳記紙鋪玩一玩,我給你表演火燒紙。”

喬徽眸光微動,輕輕抿了抿唇。

錦鯉花花臉蛋紅紅的,身形向自家哥哥靠了靠,目光卻亮晶晶地追著顯金。

“寶珠——我叫喬寶珠,家裡人都喚我小珠。”

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赤誠可愛,真的像一顆圓滾滾亮晶晶的寶珠,“你喚做什麼名字呀?”

顯金誇張道,“那咱們名字是一對!我叫顯金,顯山露水地挖金!金銀珠寶...咱們兩一聽就餓不著!”

喬寶珠胖嘟嘟的小手捂住嘴,笑意卻從眼睛裡露了出來。

陳左娘清咳一聲。

顯金抬了抬頭,沒懂。

喬徽卻偏了偏頭,將小豬更加拉回身邊,看了看不遠處燈樓上的大更漏,再見人潮湧動,已有人群自小巷歸家,喬徽摁著妹妹作了禮,“...天黑夜深,二位姑娘若要歸家,可乘青城山院的青轎。”

陳左娘姿態標準地福了個身,先道了聲謝,再連說不用,直說要先去尋家中經年的婆子再一同歸家,喬徽兄妹順勢便道了彆,喬寶珠還想再與顯金說兩句,卻被自家兄長拽著衣領子一路往後退。

“哥哥!”

喬寶珠又要哭了。

喬徽先向後看了看,隻見陳家那兩位姑娘已走遠,那位賀姑娘的背影挺拔直立,渾不見現今閨閣女兒養尊處優帶出的拖遝嬌態,隻覺乾脆利落,收回目光,落在自家嘟著一張粉白圓臉妹子身上,聲音較之往常多了幾分嚴厲,“喬家父母親者皆寵溺你,滿大街都知道你叫喬寶珠,是喬家如珠似寶的女兒。”

“可世間,多有女子處境艱難,再往北邊,甚至有女子需圍幕帽方能出行。”

他沒想到這棵看起來寧折不彎的冬青樹,在陳家卻有個這麼尷尬的身份。

他一直以為這位賀賬房雖不姓陳,但至少也應是陳家拐著彎、名正言順的主家姑娘,才能冠冕堂皇地管上陳家在涇縣的鋪子作坊...

如今朝中內閣三人,兩個極端推崇儒學,一個更信奉自由心學,聖人四十之前受自由心學與理學影響頗深,思想跳脫,不拘禮節,對於新事物很感興趣,四十歲之後卻慢慢傾向於儒學,漸漸開始講求門閥、規矩、宗族、禮教...

涇縣所在的宣州府,所處南直隸還未被刮到這股風。

據說,京師所在的北直隸,很有些深閨姑娘、婦人自覺學習《女訓》《女教》,更有甚者,自己給自己織就一個大牢籠把自己套住,自己給自己立個貞節牌坊,梳理個三從四德。

雖然這些都是些狗屁規矩,他聽說後極欲吐口唾沫,好好與北直隸這些道貌岸然的衛道士大辯三百回合,可對於處境艱難的女子,比如賀賬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陌生男子麵前道出閨名,若被有心人知道,對她而言,不是很妙。

可這些話,迂腐得連在親妹麵前,喬徽都說不出口。

喬徽蹙著眉頭歎了一聲,“你能去找賀賬房玩,在相處中卻要設身處地地同對方著想,萬不可像在家中為所欲為。”

喬寶珠覺得自己被小看了,“我才沒有!我今天下午燈籠做不出來,我都沒哭!”

喬徽看了看自家幼妹。

個小蠢蛋。

一家人都機靈,怎麼就她一天隻吃吃喝玩樂撒?提前過上老封君生活?遇事能想到一,絕不想二,最好是連一都彆想,所有人預備備,全都得一身赤忱地在喬家小小姐麵前說話行事...

兄妹兩沒乘青轎,喬徽在前頭慢慢走,喬寶珠捏著兄長衣服角拖拖拉拉跟在身後,隔了好一會,喬寶珠聽見自家兄長問了一句,“你很喜歡陳記的賀賬房?”

喬寶珠重重點頭,“她很好!她...她是真的覺得我做的燈籠好!嗯...也不一定是覺得我的燈籠好,但她一定不覺得我的燈籠真的比人差!同樣!她也不覺得我笨,不覺得我胖!”喬寶珠歪著頭組織語言,“有些人麵上與我笑嘻嘻的,心裡卻覺得我蠢笨胖如豬,丟喬家的臉,丟爹爹的臉,賀老板沒有!她...我感覺得到,她是真的挺喜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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