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間,顯金有些後悔,為啥她要做體恤民情的老板——讓鎖兒提前回去休息?
但凡還有人在旁,兩個人的氣氛也不至於如此...尷尬...
打破尷尬的最好辦法,就是沒話找話。
顯金想起喬山長出的階段性作業,便隨口道,“...讓我寫‘論學’,不拘形式、不拘內容、不拘好與不好,就寫我怎麼看待這玩意兒。”
聽到顯金用“這玩意兒”代指讀書,陳箋方不免失笑,聲音照舊壓得很低,像是怕吵醒老宅裡睡著的家丁,“論學,這題太大,寫文章的話,需找準切口入題。”
顯金也是這麼想的,點點頭,“我預備從學與行來入手。”
“知行合一,主張求理於吾心,十分典型的心學理念。”陳箋方點點頭,說起做文章,他可就不困了,“可惜如今,國子監受內閣影響頗深,我離開時無論翰林也好、內閣也好、太學也好,皆信奉朱夫子的‘先知後行’。”
歸根到底,是心學和理學的爭議。
顯金記得明代有個時期,讀書人們圍繞,朱熹、陸九淵與王守仁分彆堅守的理學、心學,先知後行還是知行合一展開了十分激烈的鬥爭...
如今也有?
顯金笑問,“我看喬山長,也是心學流派。”
十分任性,且順其自然。
陳箋方輕笑頷首,“喬師,十分不慣‘徒懸空口耳講說’。”
也就是反對先學了再乾的理論。
顯金再問,“你呢?姓理還是姓心?”
陳箋方深深地看了顯金一眼,隔了半晌才輕輕搖頭,“主考官姓理,我就姓理;主考官姓心,我就姓心,我不過小小舉人耳,尚沒有站隊選邊的自由。”
倒沒想過陳箋方會這麼說...
顯金怔愣。
陳箋方手背於身後,氣質穩沉得像灌鉛的鼓,就算丟進水裡,無論浪高淘低,他也決計不會輕浮地飄於水麵。
“如有空餘,我們可同去茅草書屋,家中藏書太少,幾乎沒有大用處。”
陳箋方輕聲出言,“喬師在帶你讀書,就算放在山院,也是十分值得珍惜的機會。”
顯金當然知道。
雖不知喬山長為何這麼看得起她,但有名士大儒帶著讀書寫文章,就算她以後沒用,沒資格參加科考,對她而言,也是段很好的回憶和成長的機會。
顯金趕緊點頭,“若您不嫌我駑鈍,我自是非常願意的。”
少女“駑鈍”兩個字帶了鼻音,確有種鈍感的可愛。
陳箋方不自覺地勾起嘴角,“那明日下午?”
顯金搖頭,“鋪子上有事。”
“後日下午?”
顯金再搖頭。
“三日後?”
顯金想了想,仍舊搖頭。
陳箋方再問,“近日,鋪子很忙?”
顯金笑著撓撓眉毛,“倒也不是很忙,隻是有些私事要處理。”
陳箋方靜待後話。
顯金站在遊廊裡,腳後跟不自覺踹上了朱漆欄杆的底部。
還真是像頭尥蹶子的倔驢...
陳箋方心上莫名閃過這個念頭。
顯金略有吞吐地開了口,“我得去把宋記收拾了——雖不氣,卻仍要錙銖必較、有仇必報!否則容易夜不能眠、食不能咽...這對身體不好、很不好。”
陳箋方:“...”
好吧,他能不能收回那句“舒朗開闊,不拘小節”的謬論?,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